“妹妹，我看你这身板不太像边城人呐。”
城墙下倒下的难民越来越多，熬药打下手的人都不够，于是霍潇龙让利剑派些人下来，要那种自愿的，万一有去无回，官府给补偿。
也不让这些人打白工，工钱给的足足，按天算，一天就有五钱银子。
当年带着孩子逃难后来与守城士兵成亲的孙叶也跟着男人跑出城墙做活，哪怕熬熬药也是好的，听相公说，当初是霍小姐在城门口给她们送的烧饼，管他什么恩情不恩情，想来就来了。
女人回头，看着维持秩序的自家相公笑道
“确实不是，前几年不是江南大旱么，我是那时候逃荒过来的，现下在这孩子都生一个了，那不，在城墙上呢么。”
顺着女人手指望去，已经长大的虎子怀里抱着个小姑娘，正冲着爹娘咧嘴挥手笑。
“那是你儿子？”
“对，后面又生了个闺女。”
“你儿子看起来已经……十多岁了吧。”
孙叶知道她想问什么，笑着说道
“他是我从江南逃难时候带过来的，边城这不计较这些东西，只要人对了，该有的都会有。”
“你两口子这回都出来了？”
“嗯呐。”孙叶答道。
“万一……别怪姐姐说话晦气，万一回不去了……？”
孙叶笑笑
“回不去就回不去了，孩子官府帮着养，能读书能识字儿，要是有出息那种，还能参加科举。”
听着孙叶的话，女人扇风的手更有劲儿了，旁人能行，她觉着自己也能行。
主帐内，只有躺在床上的少女睡得香喷喷，霍潇龙坐在地上，靠着床边，孙子夕趴在桌子上脸上还沾了一些墨水儿，大妮儿直接在地上铺了个垫子，席地而睡。
侯香香是最先醒的，应当说是被帐篷外的嘈杂吵醒，看着睡的乱七八糟的小姐妹，她推了推霍潇龙。
少女睁开眼，迷迷瞪瞪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侯香香的额头。
“不烧了。”
“好多了，身上也不疼了。”
那些红包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小，帐篷外是女人求见的声音，霍潇龙道
“进来。”
“几位小姐，四水她娘烧退了，身上那些脓包也干瘪了很多。”
四水她娘就是第一个晕倒的女人，孙子夕听到声音支起身，手臂有些麻，第一次都没起来。
“怎么了？烧退了？”
“我们小孩儿姐把药方配出来了！”霍潇龙同她说道。
少女眉飞色舞，看着侯香香，好像配出药方的是她自己。
孙子夕冲她鼓掌
“我们侯小姐这次立大功，说是神医不为过吧。”
“还没确定呢，得看看，等到过几日痊愈了再说。”
霍潇龙赞同道
“可以，那今日？”
“今日给那些挺不住的人喂药，剩下的在挺挺。”
大妮儿一直没醒，扇人也很累，她翻个身，把毯子盖住头，自动屏蔽外界干扰。
——三日后
侯香香看着已经可以下地照顾人的四水娘长呼一口气，少女回头，看向在帐篷内望着她的小姐妹。
她现在好像有点儿理解师父所说的信念感了。
是看到这些病人喝下药好转时的开心。
是打心眼里真真切切想当一个名医。
当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夫。
能青史留名那种。
“龙儿。”
“咋的了？”
霍潇龙走出帐篷外，递给她一个烧饼说道。
“若你真有那么一天，我要当太医院院首，要当最出名的大夫，到时候史记上必须有我名字那种。”
“必须的啊，之前不都说好了么。”
“不是那种感觉，师父说，我做大夫少了些信念感，我之前一直不懂信念感是什么。”
“但现在，你看。”
看着一个个在病榻上受病痛折磨的人走出帐篷重新沐浴在阳光下，霍潇龙有点儿能共情小姐妹。
“我们侯小姐本身就很厉害，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会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让生命与医术得无上光荣，你从那年守城墙时候就这么做了不是么？”
从今天开始，侯香香不再是那个为了能和小姐妹玩在一块儿学医术的小姑娘，而成为了一个心中有医道的大夫。
一个合格的大夫。
古大夫离的老远看着站在阳光下几位少女，当年那群调皮捣蛋的小团子们长大了，他自己都没想到，侯香香是第一个调出药方的。
以身试药，仁心仁术。
作为她的师父，古大夫以她为荣。
“多谢霍小姐，多谢侯小姐，多谢几位小姐为我们配药治病。”
瘟疫有药可治，代表新生。
尤其是冲着几位少女跪下磕头的女人，她们之前从不知道，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活。
“难关已过，望各位，自重自爱，重获新生。”霍潇龙昂首挺胸地说道。
她是真的希望这些女人活出个人样，就如她那些姐姐一样，一样的恣意潇洒，自信大方。
“谢小姐吉言。”
“都起来吧，回去烧水，收拾收拾，开始熬药。”
“是。”
人群最外面，有个小丫头盯着霍潇龙，小手拽着皱巴的衣角抿着嘴儿想说些什么，少女蹲下，冲她招招手道
“四水过来。”
小丫头吭哧吭哧地跑上前来，几个少女围住她，时不时捏捏她的小脸儿，这几日孩子终于胖了些。
也是这几个少女手贱，从小，尤其是霍潇龙，天天被人捏脸蛋儿，有的姐姐还拿着手指不停扒拉，那时候的小团子就如现在的四水一样，乖乖待着不动给人摸。
但又有些不一样，霍潇龙会撒娇，四水不言不语，有些紧张。
“四水吃不吃糕点？”
小姑娘不好意思摇摇头。
孙子夕从帐篷里取来糕点，放在四水鼻子下面让她闻，随即牵起她的手塞到里面道
“小孩子就要好好吃饭，想要什么就大声说出来知道么？”
“但是在家里……家里……我不能吃这么好的东西。”四水声音有些小，但少女们都听到了。
“现在你可以了。”
现在你可以，不止是你，来到边城的女子都可以。
你们值得。
你们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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