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
墨兰沉默片刻，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是破釜沉舟后的平静：“是。他解了我的衣带，摸了我的身子。若非父亲‘及时’赶到……”
她甚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样吗？”盛老太太闭了闭眼，心中思绪百转。
良久。
“唰！”
老太太将眼睛再度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断的寒光，再无一丝犹豫。
她看向盛紘，语速快而清晰，条理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如同在战场上发号施令：“紘儿，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遮掩是遮不住了！捂也是捂不严的！唯一的生路，就是结亲！”
“必须结亲！而且要快！”
“要抢在消息有一丝一毫泄露、在梁家反应过来推诿抵赖之前，把生米彻底煮成熟饭，把这桩丑闻变成‘两情相悦’、‘早有婚约’的佳话！”
“母亲！”盛紘痛苦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那梁晗……他……他如此不堪！毫无担当……”
“他什么他！”盛老太太厉声打断，斩钉截铁，“他碰了盛家的女儿，坏了姑娘的清白，他就得负责！”
“管他是龙是虫！现在是他梁家理亏！是他梁晗行为不端、品德有失！”
“理，在我们这边！”
“紘儿，你听着！”老太太的眼中闪烁着老牌侯府千金的杀伐决断和洞悉世情的老辣，“你明日……不，你现在就给我撑着这口气！立刻！马上去永昌伯爵府！”
“记住，不是去求他们！”
“是去问罪！是去讨要说法！是去兴师问罪！”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盛紘，一字一句地交代：“带上那混账掉落的玉佩！就说是他梁晗酒后无德，强掳、玷污了你家被禁足在府、无辜受难的女儿！”
说到这里，盛老太太不由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墨兰，嘴角抽了抽，继续道：“态度要强硬！要悲愤！要让他们知道，盛家虽然门第不如伯爵府，但也绝不是任人欺凌、忍气吞声的软柿子！是梁晗坏了我盛家女儿的清白，是他们梁家欠我们盛家一个交代！”
“是他们该给盛家一个说法，一个公道！”
说到这玉佩，倒也不得不佩服墨兰了。
这玉佩是墨兰在和梁晗云雨的时候，特意求得一个“定情之物”，虽然在梁公子眼里这是他爱情的结晶，但在墨兰看来，这却是她进入伯爵府的通行证。
墨兰一早就知道她做下此事后，家里人必然会为她出头，因此，为了万无一失，她早早地就将这玉佩交给盛紘，让它过了明路。
果然，这玉佩当真是派上了用场！
盛老太太喘了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继续部署，条理清晰得可怕：“房妈妈！”
她唤了一声，提高声音，确保门外能听见：“立刻派人，拿上我的名帖，备好车马，随时待命！一旦老爷从梁家带回消息，不管是什么结果，立刻去请汴京城最好的官媒！要快！要稳！”
她转回头，对盛紘和王大娘子道：“对外，统一口径！只说是两家大人早有结亲之意，只是碍于孩子们年纪尚小未曾对外宣扬！”
“如今因缘际会，天作之合，索性将婚事提前！六礼的流程，给我用最快的速度走！纳采、问名能省则省，但纳征和请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得风风光光，敲锣打鼓，声势越大越好！要敲得震天响！”
“最好是让全汴京的人都知道，盛家四姑娘是风风光光、名正言顺、八抬大轿嫁入永昌伯爵府的！是喜事！不是丑闻！”
“可是……母亲，这时间……”王大娘子终于找到机会插话，急得满头大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春闱就在眼前了！长……长权他们还在书斋苦读，这府里闹得……”
“我知道！”盛老太太目光如电，锐利地扫过王大娘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所以更要快！快刀斩乱麻！”
“必须在春闱开考之前，把这祸害嫁出去！把这事彻底了结！尘埃落定！绝不能让这腌臜事影响到考场里的长权！”
她将“长权”二字咬得清晰，目光若有深意地掠过依旧跪着的墨兰。
“长权在书斋温书，闭门谢客，天塌下来也不许打扰！府里所有知情的下人，包括那个贪财误事的钱婆子、胆大包天的云栽、露种……还有林栖阁所有可能知晓内情的，统统给我严加看管！关进柴房，堵上嘴！派最可靠的人守着！谁敢泄露半个字，无论是谁，直接打死填井！绝不留情！”
她的声音冷酷无情，带着森然刺骨的杀意，在这阴冷的祠堂里回荡，让王大娘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至于你！”
盛老太太的目光最后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墨兰身上，眼中没有一丝亲情，只有无尽的厌恶和冰冷的判决：“从此刻起，到上花轿之前，你就给我跪在这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好好忏悔你的罪孽！”
“水米不得进，若再敢生出一丝事端，不用你父亲动手，我亲自了结了你！”
“盛家……百年清誉，容不下你这等寡廉鲜耻、祸及满门的孽障！”
盛老太太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道不容抗拒的律令，砸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盛紘和王大娘子的心上。
墨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那麻木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畏惧，但很快又被一种“目的达成”的扭曲快意掩盖，她深深地低下头，没敢再吭一声。
无论如何，她赌赢了，她就要成为伯爵府的少奶奶了！
盛老太太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强撑着的盛紘和六神无主的王大娘子：“都听明白了？紘儿，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能不能撑住？若实在撑不住……”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去梁家！”
盛紘看着母亲那坚毅决绝、仿佛能扛起整个家族重担、压住这滔天风浪的眼神，心中那濒临崩溃的绝望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支撑。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和浑身的剧痛，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那张象征着官身威严、此刻却如同冰冷刑具般的官帽椅上站了起来。
尽管身形摇晃，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眼神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家主的光芒，尽管这光芒充满了屈辱、血丝和背水一战的沉重。
“儿子……明白！”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沉重，“儿子……这就去！”
盛紘挺直了那早已被重担压得不堪重负的脊梁，如同即将奔赴刑场的勇士，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象征着官身体面的衣襟。
为了盛家，为了还在寒窗苦读、前途无量的长权，为了摇摇欲坠的百年门楣，为了所有无辜可能被牵连的子女，他必须去演好这场屈辱至极的戏，去梁家……讨一个“公道”！
春闱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即将落下的铡刀，逼迫着盛家这台濒临散架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最体面的姿态，冲向那个早已注定的、充满讽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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