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站在山坡上，眉目冷峻，看向亲生哥哥的目光里，满是嫌弃。
参加童子试要身家清白，赵戾身家不清白，但他有后台。利川城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档案，只等他如约赴考。
赵戾就这样被送回利川城，新一场战役再次打响。
期间朝廷屡次派人前往一线，每一次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皇帝想威胁玉城，不给粮草辎重，不给援军。可朝廷已经很久没有给玉城任何意义上的支持，连声援都没有。
来自西北的萧杀风气，终于吹到了京城。
明堂之上，面对申国使者的逼问，皇帝背脊发凉。他再一次回忆起了皇子时期被庆王打压的往事，如芒在背。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这股子远道而来的萧杀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丰王反了，丰王不愿退兵，丰王已经拿下凤州几座城池。
宝珠郡主捧着花瓶，望着空中纸鸢，听着宫人谈论凤州战事。她的一颗心，仿佛和纸鸢一样，飞上高空，断了线，渐渐飞远。
啪。
花瓶落地，碎片锋利，宝珠踩着碎片，往外跑去。
软底绣鞋被割破，瓷片入肉，一步一片红。
宝珠站在院子里，望着被风吹断线的纸鸢，扶摇直上，飞往未知的远方。
骄阳初生，万物竞发，地气蒸腾，春雷炸响。乌云盖骄阳，细密雨滴洒遍京城，老树染新绿，垂柳发枝芽。
二月二，龙抬头。
今时今日，阴雨绵延。
宝珠却油然而生出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死也值。
……
五月恶月。
热得人心中烦躁。
俘虏们努力挖坑烧石灰，埋葬尸体，他们动作熟稔，比往日效率更高了两分。只因清理好这一片战场，晚上有粽子吃。
里头有蜜枣，甜滋滋的。
宋瓷坐在帐篷里看舆图，查阅陈喵喵总结的物资清单。五个月来，已经攻陷四座城池，可惜敌人烧杀抢掠，留下来的人口不多。
如今主力还是玉州那一批人，只剩六千了。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当下有个硬骨头要啃——金城。
金城易守难攻，且敌人驻扎五万。六千对五万，不好打，非常不好打。
“宋瓷！”帐帘被掀开，赵蒙怒气冲冲道，“你让俘虏开始训练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简直是个疯子！！！”
时至今日，赵蒙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宋瓷是个怎样的疯子。
“我不允许，此事需从长计议！金城就算打下来，也守不住！我们没人，没粮草，什么都没有！”
赵蒙两只手撑着桌面，猛地凑到宋瓷面前。
“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够了，当下已经够了。不要再往前，人困马疲，需要休息！”
赵蒙一直以为自己是疯子，遇到宋瓷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世上有更疯癫的人。
“丰王殿下，年前出征因何而战？”
宋瓷伸手，把靠近自己的脑袋推到一边。她起身洗了一把脸，恶心死了，这人说话喷唾沫。
“敌人已经退了，不是不打，是要从长计议。”赵蒙道。
“娘亲！烤全羊！”赵重华扛着一条羊腿冲进来，一把将书册卷轴推到一旁，而后陈喵喵把盘子放上去。
啪，羊腿摆上。
只见小刀飞舞，羊肉被切成小块。
“吃饭！”赵重华双眼亮晶晶，“俘虏们说这是这里最好吃的羊，我让他们多养一些。我还让他们开垦土地，好大一片荒地，现在种菜，过两个月就能吃了。五十里外有一条河，挖沟渠过来，还能用来浇水！”
赵重华是个吃过苦，见过世面的孩子。以前三千多人可以听她调遣，现在三万多俘虏，用起来就更得心应手了。
小姑娘很清楚，养活很多人需要做什么。
种地，养牲口。有屋，有田，有水源。只有这样，才能活得像个人。
活得像个人了，才能去考虑其他。
宋瓷夹了一块羊肉，沾上蒜泥，味道的确不错。
“他们愿意听你的话？”她问。
小姑娘顿时来了精神，双手叉腰，完全忘了自己手油乎乎的，主打一个不拘小节。她仰着下巴道：“不听话就揍！不听话就只有窝窝头。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打一顿。如果还有，就让胡不救他们打！”
无论是三十，三百，三千，乃至于三万，在赵重华眼里都是一样的。
无非是吃喝用度，不听话就揍，再不听话就往死里揍。
赵蒙眉头紧锁，他意识到这小姑娘以后可能真的嫁不出去，谁家敢娶这样彪悍的妻子？
陈喵喵把大棒骨给绒绒妈，把羊肉给绒绒，点头道：“花花说的对，养俘虏和养狗是没区别的。狗不听话就打，俘虏不听话也打。
“狗咬人的归宿是大铁锅，俘虏反抗的归宿是坟墓。”
这种时候，善良毫无用处，而且是负累。
绒绒妈不知道听没听懂，疯狂摇尾巴。绒绒已经吃饱，躺在地上露出肚皮。
宋瓷给绒绒妈一大块肉，又往赵重华嘴里塞了一块，点头道：“整挺好。”
俘虏只要听话，那也是人力。大花能压住那些人，自然极好。
赵蒙沉默，他意识到，自己以后死了，真的没脸见三哥。庆王如果知道这个儿子如今这副德行，怕是要气活过来。
而且，这闺女怕是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赵蒙看着努力干饭的宋瓷，到嘴边的话如何都说不出。
他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之间隔着一道鸿沟。他说不清，这道鸿沟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
赵蒙出去了，赵重华灌了一大口凉茶，坐在宋瓷身旁，撇嘴道：“赵老四好怂啊。前有强敌，后有废物皇帝，我们不支棱起来怎么办？玉城以西，金城以东，拿下这一块地方，才能有真正的安稳。现在不能怂，怂了就的完蛋。”
小姑娘大口啃肉，陈喵喵在一旁给她夹青菜。
“花花吃点绿油油的，不然又要嗓子疼了。”年纪不大的小管家很操心。
吃过饭，赵重华蹲在帐外用沙子堆城墙，愁眉苦脸琢磨怎么进攻金城。
“你爹没挖地道？那种从城外可以到城内的地道。”小姑娘很不满。
“我不造啊。”陈喵喵很愧疚，“我爹真不靠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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