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穗假装很专注，没有回过头去，周大勇也没在意，自顾自地说道。
“你妈她生气了。”
看得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生气耳朵样子。”
我也没见过。
“爸是真的知道错了，这次回砖厂也好好想了想。”
都想出些什么来了。
“你妈那么好一个人，我不仅动手，还这么想她，我真是该死，我对不起她。”
该死不至于，但是真的对不起她。
“你妈长得又漂亮，人温柔，能干，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把咱家里照顾得好好的。”
你知道就好，我妈优点可多了，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但你爸我，长得一般般，不会说话，还是个跛子，又没啥本事，当初娶你妈的时候我跟她说过的，她跟着我能过上好日子。”
“当年啊，你妈才刚十八岁，上门提亲的人不少，比我有钱的，比我长得好的，我是里面最不出彩的。”
周穗耳朵一下子支了起来，父母爱情，她很好奇，“然后呢，然后我妈怎么嫁给你了呢。”
她突然开口让自言自语的周大勇吓了一跳，不过周穗的问题很快让他陷入当年的回忆中。
“因为有个老村医给你妈把过脉，说你妈不好生小孩。”
周穗骇然，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能因为时间久远了，李秋菊生了周旭，这件事情就慢慢淡忘了。
“你外婆家什么样你也知道的，你妈在娘家是真的遭罪啊。”
周大勇一个铁血男人回忆起这些的时候都觉得心痛。
“脏活，重活，累活她都捡着做，一家人都在使唤她。”
“我还记得那时候连着好几年的冬天特别特别冷，好多人家洗衣服都要烧热水洗。”
“你外婆瞎讲究，说什么过年要干净，河面都结冰了，你妈还端着衣服被子在河边洗。”
“那水冰得她手都没知觉了，冻得手发紫，手掌就这么摊着，手指都弯不下来，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可能伤着身体了，那个老村医一把脉就说了，不容易怀上孩子，除非好好调养。”
别说是一个姑娘家的身体了，就是大男人在冰天雪地里洗衣服也扛不住啊。
周穗对于李家的憎恶又多了几分，真是不配为人父母。
“当时提亲的人一听这事情就少了很多，毕竟无论是哪一点，都让人难以接受。”
那个时代都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两个人之间一开始哪有什么感情在。
大多数人认为娶媳妇就是要传宗接代的，生不了孩子还要来干嘛。
就算是能调养好都不愿意，调养也是要花钱的，有这个钱能娶个更好的了。
“你外婆家因为这个事情气坏了，怪村医瞎说话，怪你妈因为生不了孩子不能收更高的彩礼。”
“我也就是那个时候才敢大着胆子去提亲的，你是不知道你妈妈多么漂亮，我跟那些人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能娶到你妈算是钻了个空子。”
听到周大勇这么自嘲，周穗忍不住安慰他。
“爸，你别这样说，人和人是不相同的，就算没有别人那么优秀，但也有自己的优点。”
女儿的安慰让周大勇稍微好受一点。
“爸，我妈当时那个情况，奶奶怎么同意你们结婚的呢？”
像是这种情况男方父母应该竭力阻止才对。
“我把你奶奶气得够呛，那么粗的棍子，打断了两根。”
周大勇伸出手来比了一下，“我还跟你奶奶说，娶回来能调养好就生。”
“要真生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又不用孙子给他养老送终，有我这个儿子就行。”
“气得你奶奶拿竹条抽我，抽得她自己手都肿了。”
这件事情最后还是老娘倔不过儿子，总归还是妥协了。
“爸，你跟我妈当时不就见了一面吗？就这么爱我妈吗？”
周大勇羞赧的笑了一下，“什么爱不爱的，根本不懂。”
“当时你妈朝我笑了一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笑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后来看到你外婆家那么对你妈，我心里可难受了，当时除了把她娶回家，好像也找不到救她的办法。”
周穗一阵唏嘘，这是什么样的感情，一见钟情？白月光？保护欲？
“当年是你妈坚持要收养你的。”周大勇突然说起这个事情。
“那是我们结婚的第二年，我陪她去拿调养身子的药，你就在路边的一个石头下面，包着个大红被子，脸肉乎乎，不哭不闹。”
“你妈把你抱起来的时候还朝她笑，可把你妈稀罕坏了，都不想放手。”
“我们打听了好多天，又去找村书记，都没人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后来你妈就说既然遇到了那就是缘分，她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生出来，就把你收养了。”
“给你取名字上户口的时候正好咱们家的稻子那个穗结得又大又密，我和你妈一合计就叫周穗。”
“爸偷偷跟你说，你妈心里最疼的就是你，你弟弟都要往后面排一排。”
周大勇看了一眼主屋，声音压低了一些。
周穗又怎么能不知道呢，她能感觉得到的。
“你妈以前过得太苦了，她总跟我说，绝不能让你再吃同样的苦。”
所以周穗不用碰冷水，重活也不用她干，周旭有的她也有。
李秋菊对她永远有耐心，别家姑娘有的漂亮衣服李秋菊也会买。
她总是时不时的叮嘱周穗，女孩子家家的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
听完周大勇说的这些，周穗突然明白过来了。
那些李秋菊想要的，没有得到的，全部都付诸于自己身上了。
周穗觉得眼睛湿湿的，她想起一句话。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弥补童年的创伤。
周穗心里更加心疼母亲了，这么好的人李家不珍惜，到她这里是个宝。
“爸。”周穗看着周大勇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我再郑重的跟你说一遍，再有对妈妈不好的行为，我一定会去父留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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