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城的雨，变成了满城的冰，天降的雪。
城门的墙头上，站着在雪中显得悲凉的卫罡和牧轩。
卫罡从最初的满心悲凉，到如今只剩如死水的平静。
他没有等来南方的救援，只等来了东方仙部改变中原气象的天灾，和从虚空而来的天仙法力。
在百炼城的废墟四周，仙人在漫天大雪中于光晕中降落。
仙力在云空中结成神秘的符文，彼此连接成了百里的圆形法阵，阵达三品。属于仙庭眷属的法宝，出现在阵法边的边缘，让整座百炼城都陷入了光晕之内。
“卫老...”牧轩轻呼了一声，随后在仙人的威压之中，目光平静地感知着所有的敌人。
维持法阵的，是上千的仙人眷属，要将他与卫老困住。
百炼城四周，二十三个隶属于穷阴仙君麾下的仙人，释放了独属于仙人的领域。于是已经被大雪覆没的百炼城外，在那些浑身散发着神圣气息的仙人下方，从雪地里钻出了数不尽的血肉触手，这些仙人仙术，似乎令整座百炼城，都融入了世界的胃袋里。
在他们的对面，穷阴仙君，带领着属下的两个天仙，与城垛浮于同样的高度。
东方仙部的穷阴仙君在此刻还是如此的华丽。
但那其他的两位天仙，却和城外的触手一般，祂们的衣服开始碎裂，祂们的肉体开始蠕动。
一位天仙的血肉脱离了人形的本身，祂的头颅开始缩入身体。随后，更多的无头身体，从祂的身体各个部位出现，直到刚刚长出的其他躯壳也如本体一样生成无头之躯，让祂看起来像是一面由身体化成的巨大圆盾，但在那圆盾的下方，是一双双如同海蜇触手一般在延长变大的双手。
在着由血肉铸成，平铺的肉体圆盾之上，血肉破盾而出，化作十米巨大的神圣女子样貌，竟如同佛家观音手掐法印，和其座下那可怕的躯体充满了违和感。
另一位天仙随着血肉蠕动，肉体竟生出块块肉瘤，待到整个躯体‘嘭’一声炸响，在漫天血雾之下，白茫茫的世界中，多了上万浮空而起滴溅血液的肉团。血液落在雪地上，发出‘呲呲’声，白烟缭绕而上，地面竟又刺出根根肉刺，与肉团联结。
“轰隆...轰隆！”
霎时山摇地动，恐怖巨物自地面被天空中的肉团拖拽而出，那竟是如山般的百米巨人。随着祂脚踏大地，祂的肉体竟然没有皮肤，能够看到肉体之中的筋脉与血管。那些肉团和肉刺在祂的背后，成为了世间最坚固的盾与枪。
......
“苦菩萨，大地修罗！”
牧轩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中原大战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这两位的存在。
在这两位仙人现出本体，天地间随着闭目的苦菩萨红唇不断微动念咒，生灵的灵魂之中，就不知觉欲要皈依。这苦菩萨在边境战场，给他们皇朝的军队带来了巨大的麻烦，甚至能引起内斗。传说，苦菩萨是古代佛门修行的原型，祂的神坛出现在千家万户。
众生皆苦，唯有皈依。
那大地修罗，即传来恐怖的杀戮欲望，祂的杀气似无穷无尽，令牧轩心中都止不住升起一股杀念。皇朝典籍，天地间曾经的修罗一族，从祂的肉体而生，祂以杀念为食，以战死者为食，继而得世间至高肉身，至强武技战法。
“穷阴仙君，没想到你连极乐仙域的这两位都带来了，你何时变得这么不自信？”
牧轩嗤笑一声，此时无路可逃，他又何必胆怯？
他在疙瘩司，随同卫老等一众对人皇忠心的前辈高人修行，可没人教过他临阵畏惧。
连他也没想到，穷阴仙君为了对付他们会布置这么大阵仗，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他们困入了死局。
如今状况，也只剩绝境中战出自我极限，或能从中破向更高的境界，或以此战此躯，留名千古在人间！
此刻。
漫天飞雪之中，牧轩面对两大天仙，长矛一横，令长矛褪去凡胎，秘纹遍布矛身，有金光遍布天地。其战意无穷，雪地里似有无数虚影仰天长啸，掩埋在雪地里的碎石也因这股战意浮空而起，两大天仙恐怖肉体滴落的血液也为之退避。
更令苦菩萨与大地修罗，都睁开了祂们的双眼，凝视着这位人族的大能。
......
两位天仙真正的‘血肉’之躯，与浮空而起、战意无穷的牧轩对峙。
却并未影响卫罡与穷阴仙君。
东方仙部曾经四位仙君，追随在伽受左右。祂们的主子伽受是世间四季的化身，四季的力量衍生在四位仙君的身上！
仙君衍生四季，也衍生了冰雪，冰雪从冬日而来，祂的位格甚至比南方的那一尊天池圣母更高，但天下间的普通百姓和生灵都与冬日抗争，在冬日求存，祂得不到供奉。
可这无碍于祂的孤高。
祂没将牧轩的战意放在眼里，世间多少岁月的生灵企图抗争自然，又有多少生灵埋葬在冬日的风霜？
祂只是好奇，卫罡这个不知死活的皇朝大能，明知必死，却在这座城内静待祂的到来。
于是祂很有兴致，“你在等人？让我想想，你在等什么人。”
风雪在呼啸。
穷阴似乎想到了什么，祂眉头一挑，“你在等南方的人？你在用你的性命，乞求青云李氏的同情？”
果然，祂看到了卫罡眼中的闪躲。
祂终于在中原找到了在这场杀戮中，唯一能娱乐祂的笑话，“太可笑了，我说怎么你们皇朝如此不堪一击，真正的高手，在中原大战千年，却让你们的军队一退再退，原来你们在求取南蛮的支援。”
风雪甚是凉人心。
卫罡低沉回应，“你说对了，整个皇朝都在等，等我们拥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仙庭。青云府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如果他们能够在中原加入，我们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无论是你们还是禹皇。”
“但是我们失败了，青云府到现在也没有相助。”
穷阴面色古怪，“你太高看他们了，如果青云李氏的人前来，他们同样会葬送在我的风雪中。你们的败局，源自于你们力量的孱弱，同样的，青云李氏除了那个突破大乘的人，在我面前和你们也没有区别。”
“不，你错了。”卫罡平静道：“中原的败局，从来不是因为力量，也无关于我们的战术。而是因为我们没有领导者，在缺乏领导的情况下，皇朝背后强大的势力，衡量我们是否拥有足够的力量与你们对抗，评估这一场战争的风险。”
闻言，穷阴正色。
只听卫罡道：“如果拥有南方的助力，胜利的天平会倾向于我们皇朝，那些衡量胜负的存在，就会加入这一场战斗。如果我们拥有领导者，在位的不是有职无权，无法镇压各势力的小皇帝，而是曾经的闻人仙仪，你们同样无法达到今日之战果。但是现在，那些强大的势力，选择了明哲保身。”
“所以这正是我和皇朝背后的人，不惜牺牲中原，也要等待李氏到来的缘由。他们拥有领导者，他们团结上下，即便是他们没有大乘的时候，仍然能够面对南方仙部。”
穷阴讥讽道：“原来这就是你在这等死的真正原因，把性命交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企图以道德让不相干的人约束在你们的阵营。南方...南方，哈哈哈！”
“你笑什么？”卫罡煞气腾腾，这穷阴仙君的笑容实在刺耳。
“南方、青云府、李氏，这些字眼我都听得耳朵出了老茧！”
穷阴极尽鄙夷，“在我们眼里，他们和你们一样可笑。不过是将对我们仙庭俯首的极西灭去，多了一尊刚刚诞生，恐怕天地都没有铸成百里广阔的大乘，你们就将他们当做救世主一样对待。”
在穷阴的鄙夷下。
大雪的百炼城，风雪似乎在片刻定格，雪花顿滞在半空之中。
穷阴的杀意，糅杂在了风中，凌冽得足以灭绝世间万物，祂的气势与威压遍布在整个中原！
“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等到我的风雪追随着血月的范围遍布整个人间，你所谓的救世主在的地方，就会和整个中原一样，沉没在大雪之中。帝君会让人间拥有新的，真正的四季，你那些所谓的救世主，最终都会面临和你一样的下场。”
祂随手一挥，苦菩萨的梵音遍布整座百炼城，大地修罗踏碎了城门，风雪模糊了中原所有的视线。
冬季的仙神在苍白的世界狂笑，“到时候，我要看看你所谓的救世主，会不会挣扎着去找他们的救世主！直到我把你们这些蠢货所有的救世主，全部埋葬！”
......
大战已启，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
暴雪之下，李建术正抬起头来，任由大地菩萨巨大的身躯抬起双腿跨过他所在的地方。
大地的震动和百炼城中的仙术与法术发出的恐怖余波，默默地靠在废墟上，双手抱胸，时不时抖落肩膀上的雪花。
只是他掌心中和身上的雷弧，仍然暴露了他内心的躁动。
他忽然皱了皱眉，拿起一面铜镜，镜子里出现了李新绝的身影，看在眼中的画面，让李建术嘴角抽搐一下。镜子里的李新绝，在对着他笑容满面，拿着梳子在理顺一头本来就很顺滑的头发。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冷面的杀胚，竟然一脸娇滴滴的模样，“我已经把凤凰的尸体送回了家，她的爪子送去了妖族，子书长青的头送去了禹皇兵营外示威。”
镜中画面一转，到了祠堂，祠堂里的李云兵和李长生正穿衣服，管家手里拿着血淋淋的鞭子。
李建术又愣了。
他第一次见神秘的两位老祖如此焦急。
“快快把仙给我弄死。”
“别被发现，不然我又要挨鞭子，我要是再被抽，我可就抽你了！”
等到铜镜失去光泽。
天空中的法力和仙术，终究是波及到了地面。
李建术随着石与雪，一同被法浪吹飞，融入于风雪之中。
他深吸口气，望着在仙界中的卫罡与牧轩，他手心和身上的雷弧悄然消失不见。行侠仗义的心和家族的任务，都成了自胸口呼出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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