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人哭丧着脸，无可奈何。
李建安算是看明白了，这些老兵从年轻时就进入军旅，缺少社会经验。他们突然退伍，手里多了一大笔钱，很多人不会理财，根本守不住。
对于很多人来说，突然有一笔大钱，真不是什么好事。
李建安看向尚之信兄弟；“他们都是生活所迫，你们兄弟大庄园住着，为什么领头闹事？”
“我不为别的，我就为争口气！”尚之信道；“前年参评升迁，明明我的资历最好，能力最强，我应该升都司，进兵部。陈洪范他小舅子抢了我的位置，还陷害我闹事，把我裁撤了。世道不公，我就要讨回公道！”他指向陈洪范。
陈洪范急眼了，指着尚之信大喝；“尚之信！你不要胡说八道！段景荣根本不是我小舅子，我也没收他320两银子，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说什么了？我说银子了吗？你这是不打自招！”尚之信喝道。
陈洪范一愣；“你，你没说吗？”他忽然感觉后背发凉，扭头一看，李建安恶狠狠瞪着自己。
陈洪范只觉得心惊肉跳，四肢发冷，他不由自主哆嗦起来；“别别别，别听他胡说，没没没……没有的事。”
黄宗羲道；“不管有没有，既然有人举报，我和兵部一定会彻查的。”
陈洪范有些慌乱；“对对对，应该彻查，还我清白。”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躲到徐茂林身后。
黄宗羲对李建安道；“殿下，过去的事情可以慢慢说，如今还是请兄弟们交出兵器，朝廷保证兄弟们的安全。”
李建安看向老兵们，说道；“有我在，安全上大伙可以放心。交不交兵器，大伙先放地上。”
老兵们举着兵器也累了，一个个先放下来。
一个老兵说道；“黄总理，刚才你们是怎么谈的，朝廷真的不管我们了吗？”
黄宗羲看了眼尚之信，就知道他没有传话。他高声说道；“原本朝廷是一分钱不出的，东王殿下和内阁几位商讨一夜，定下章程。愿意回归营伍的，可以复职，不过要降级。”
“想复职，都要退还补偿金。能够全额退的，官复原职。没钱退的，肯定要降职，军饷每月只给三成，直到扣完为止。”
“三成？”众人一片哗然；“三成太少了！”“三成怎么活呀！”
“三成不行的。”“三成糊口都不够。”
“别吵了！”胡大山喝道；“朝廷不欠你们的，给三成就不错了。要我说，你们就认了吧。”
王贺说道；“三成太少，最少五成。你们可以把时间拉长，最起码让我们活口吧。大伙说对不对？”
“没错！五成！”“对！最少五成！”
“都降级了，最少给一半吧。”
“吵什么！你们不要得寸进尺！”胡大山道；“再吵下去，你们就是臭不要脸了！”
众人听他骂人，老兵们恼了；“你怎么这样说！”“胡部堂你变了！”
“你是衣食无忧了，我们可饿着呢！”
“谁不要脸？没有我们当兵的卖命，你们能有荣华富贵吗？”
“说我们不要脸，你们才不要脸，你们丧良心，卸磨杀驴！”
董彪忽然一声大喝；“都别吵了！”
众人大惊，安静下来。
董彪看着胡大山，他脸上有刀疤，看上去恶狠狠的；“胡部堂，你说我们不要脸，你算说对了！”
“我脸上这道疤，是当年松锦大战留下的。就因为这道疤，我老婆跟人跑了。我就是想要脸，也要不起了。”
董彪说完，把大刀插地上，开始脱衣服。
众人不明所以，看着他。
董彪直接全脱了，前胸后背布满伤疤；“胡大人，不是我们不要脸，实在是要不起了。我看着挺壮实，实际上伤病缠身，根本干不了重活。”
“我为朝廷卖命，九死一生。现在这副残躯，想要一口活路，这过分吗？”
听他这样一说，许多人跟着脱衣服。一个个伤痕累累的躯体，有些人拿掉假肢，好多缺胳膊少腿的。
一个老兵说道；“我两个哥哥都死在辽东，到现在坟地也没迁过来。我是我们家的独苗了，难道非要让我们家绝后吗？”
胡大山无奈，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
黄宗羲道；“我知道各位的难处。可是你们要明白，朝廷现在也很困难。朝廷每年都在减税，钱都让少数人赚去了。殿下，您是大明首富，这事您怎么看？”
李建安瞪着黄宗羲，真想捅他一刀。他没有理会黄宗羲，而是跳上石台子，面对老兵人群。
两千多人仰望着他。
李建安道；“兄弟们，我既然来了，肯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困难。不过在我帮扶之前，咱们要先把道理说清楚。”
整个操场鸦雀无声，看着李建安，屏息以待。
李建安道；“毫无疑问，你们对大明朝、对天下百姓是有功的。这一点没有人否认，我相信百姓们也是认可的。”
“可是有一点你们要明白，你们立下了功勋，不等于掌握了权力。”
“你们拯救了大明，拯救了百姓，不等于百姓们就要听你们的。”
“黄总理他们，包括胡部堂、陈洪范，他们如今身居高位，不是因为你们建功立业，而是因为国会选择了他们。”
“他们的职权是百姓赋予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我大概是因为上年纪了，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回想在靖海卫的日子。”
“那时我年轻气盛，一心想着出人头地，报效朝廷。”
“兄弟们与我一起组建靖海军，咱们朝夕相对，南征北战。”
“十余年间，我们出生入死，平定天下，多少人牺牲，多少人埋骨他乡。”
“我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打跑侵略者，然后自己骑在百姓头上，让老百姓供养一辈子吗？”
“还是为了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让子孙也享有特别的待遇，特别的权力？”
“这是我们的目的吗？是我们当初的梦想？”
老兵们神色黯然，许多人伤心起来，眼中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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