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说过长孙皇后是陛下的贤内助，然而，她竟敢如此直接了当指出陛下的罪责，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但陛下，却似乎很是习惯，他垂眸瞅了一眼长孙无忌，神色之中已没有任何的责备，而长孙无忌则是朝着他的方向，重重叩首，祈求原谅。
“哥哥……”皇后又喊道。
长孙无忌赶紧抬起头来，将身子往前凑了凑。
“还请哥哥，千万要记住我先前与你说过的话……长孙家得你看着，我也就放心了！”
长孙无忌再一次叩首，当他再次起身回到众人之中时，我却分明看见了他眼角盈盈闪动的泪花。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明白他这泪花的含义，按理说，没了长孙皇后的压制，他应当有更大的空间去攫取权力、振兴长孙家，可他却神色哀哀，几近要哭……我想，不是演技好到炉火纯青，怕也是演不好这出戏码的。
“承乾……”当我回过神来之时，承乾哥哥已经跪到了卧榻之前。
“母后……母后……”承乾哥哥哀哀而唤，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悲不自胜。
“可怜的孩子……母后对不住你……你可曾怨过我？”
皇后这一句，让我惊讶不已，却让承乾哥哥的情绪更加激动，“儿臣从未怨过母后……”
“母后明白你的心思，也很想成全于你，可是呀，你是太子，为了大唐江山的稳定，母后必须替你决断！”
承乾哥哥握着皇后娘娘的手，而后，他竟趴在卧榻之上，不住痛苦起来：“母后，儿臣都明白，都明白……”
“孩子，不要为了那件事而怨恨你的父皇，其实，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关爱你的人，他为你计议深远，有时甚至超过了我!”
承乾哥哥微微一怔，而后垂着头，低声道：“儿臣……敬重父皇，不敢做他想……”
皇后娘娘淡淡一笑，对陛下道：“陛下，承乾是我的长子，哥哥与我血脉相连，我死后，他们二人伺候在你左右，也便如同我还在你身边一样……”
接着，皇后娘娘发出了比之前更强烈地咳嗽声，以至于她再也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观音婢……你快歇一歇……”陛下拍打着她的后背，神情之中尽显慌乱。
瞬间，我有说不尽的感慨，一个大唐天子，泰山崩于前，都不曾改变面容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也终于显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陛下……”皇后微弱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尤记得，我十三岁时，初见到李家二郎的模样，那时候，我尚不知爱情婚姻为何，便想着，要为你筑一个家，一个可遮风挡雨的温暖所在……世事斗转、物换星移，很多时候，我回望曾经，甚至期盼，你我只是一对普通的民间夫妻，儿女绕膝，相伴永远……可是呀，这一切哪有回头可言？我这一生，经历了许多，对过、也错过，但我最骄傲的是，我的郎君，李家二郎，亲手缔造了大唐的锦绣江山，而我，做得最好的，便是躬醒自身，为他守住了一个家！”
我垂着头，将长孙皇后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她的话音落后，周遭的空气便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直到李治一声高呼后的嚎啕大哭，我和众人才知晓——一代贤后，终是离去。
这是贞观十年六月，时光用尽全力让我铭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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