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安那句话的后劲儿，比景光特调的伏特加还大。
一整个下午，空气都黏糊得能拉丝。
黑羽发誓，他要是现在点根烟，这气氛都能直接引爆。
可惜他不抽烟。
那来一根巧克力饼干吧。
清秀的少年叼着一根巧克力饼干靠在别人搭好的帐篷旁边故作忧郁的样子，属实好看，也属实，要人怀疑少年的精神状态。
晚饭烧烤的时候，黑羽努力想讲两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
结果讲到一半，就对上了白马探那张写着“生人勿近”的冰山脸。
笑话卡壳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在冰川上表演单口相声的傻子。
只有园子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还在那儿挤眉弄眼，用口型对他喊：“加油！拿下他！”
拿下个锤子！
再这么下去，他俩就得先打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兰和园子早就钻进帐篷睡熟了，连李乐安都在自己的帐篷里没了动静。
万籁俱寂。
除了湖水拍岸的轻响，就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黑羽轻手轻脚地拉开帐篷拉链，抱着一架小巧的便携式天文望远镜溜了出来。
今晚的观测任务很重要，关系到下一次“演出”的舞台灯光布局。
他得找个视野最好的地方。
湖边那块平坦的岩石就不错。
他熟练地架好望远镜，开始调试焦距。冰凉的夜风吹在脸上，让他因为下午那个意外而有些发热的脑子总算冷静了下来。
不就是贴了一下后背吗。
多大点事。
大家都是男的。
肌肉邦硬，手感……呸！
想什么呢！
黑羽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挥之不去的触感给甩出去。
他，怪盗基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这点小小的身体接触给搞乱了阵脚？
笑话。
他正对着目镜，调整着角度，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黑羽动作一顿，但没回头。
这脚步声他熟。
“睡不着？”他头也不抬地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嗯，”白马探的声音听起来比白天时自然了不少，“出来透透气。”
黑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透气？
兄弟，你的帐篷在营地最东边，我这儿是最西边，你这是透气还是横穿西伯利亚呢？
这借口找的，还不如说自己梦游。
但他没戳穿，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巧了，我也睡不着。一起看星星？”
白马探沉默了片刻，还是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安全又尴尬的距离。
气氛又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黑羽决定主动出击，打破这该死的沉默。
他一边慢悠悠地转动着望远镜的旋钮，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作为魔术爱好者的好奇。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怪盗基德的那些魔术很厉害，尤其是星空主题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那种大规模的现场幻术，需要把天时地利都算到极致。我猜，他对实时星象数据的要求肯定很高，一步都不能错。”
这话是说给白马探听的。
也是在试探。
他想看看，这个把他当宿敌的侦探，到底把他研究到了什么地步。
白马探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那片缀满了钻石的黑色天鹅绒。湖面倒映着星光，仿佛是另一个宇宙的入口。
过了许久，就在黑羽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说话了。
“我知道。”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雷在黑羽耳边响起。
黑羽调试望远镜的手，停住了。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个啥啊你就知道！
白马探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僵硬，继续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口吻说道：“上次他在铃木美术馆的行动，预告函里原本的魔术方案，就漏算了当晚猎户座腰带三星会有零点零二度的天体物理偏移。”
黑羽的瞳孔猛地一缩。
白马探侧过头，视线落在他身上，那双茶色的眸子里映着点点星光，亮得惊人。
“虽然最后，他很聪明地用了几盏辅助的强光源，通过制造视觉残留，强行修正了观众的视角，弥补了这个小小的失误。”
“但那个瞬间，我知道他失算了。”
黑羽彻底傻了。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是……
这他妈……
这他怎么会知道的？！
那个零点零二度的偏移，是他动用诺亚的卫星数据，在行动开始前五分钟才临时发现的！
当时他自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靠着几近本能的临场反应才用备用方案给圆了回来。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诺亚，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白马探是怎么看出来的？
用肉眼？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是侦探，不是人形哈勃望远镜！
这已经不是研究了。
这是把他当成毕业论文在写啊！
这家伙到底把他的录像带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
一瞬间，黑羽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南极，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他引以为傲的完美魔术，在这个男人眼里，居然跟打了补丁的破洞裤一样？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从心底升起。
他看着白马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而白马探，在说完那番话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星空，耳尖又开始泛起可疑的红色。
“我……我只是对天文学比较有研究。”他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黑羽心里有一万句槽想吐，但全都卡在了嗓子眼。
就在这微妙到几乎要凝固的沉默中，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嗡——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敲碎了这片僵局。
黑羽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幽幽的光照亮了他错愕的脸。
一条没有任何备注号码的加密短信，静静地躺在屏幕上。
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母和一串坐标。
是组织的暗号。
黑羽的心猛地一沉，刚刚那点旖旎和震惊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眼神一凛，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看完，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删除。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快得像一道幻影。
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看来有只小虫子打扰了我们的观星时间，”他晃了晃手机，轻松地耸了耸肩，“时间不早了，侦探先生，不回去睡觉吗？”
白马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晚安。”
他站起身，转身朝营地走去。
黑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黑屏的手机，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
麻烦来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离湖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李乐安一直静静地站着。
他从黑羽出来的那一刻就跟了过来。
他看到了两人的对峙，看到了那微妙的气氛，更看到了黑羽手机屏幕上那一闪而过的幽光。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只是当他看到黑羽删除短信的那个熟练动作时，他嘴角那抹看好戏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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