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脸色发白，摇了半圈把手，车玻璃往下降了一指宽的缝隙。
饶是平日再耀武扬威，狗仗人势惯了的，今天只是一只孤军奋战的土狗，讨不到半点可以趾高气扬的气息。
“你、你们，离我的车远一点，这车……贵着呢！擦漆掉皮，你们赔不起！”
外面传来了起哄声，“听见没，贵着呢！咱没钱，还真赔不起！都躲远点！”
一名个头足有185以上的东北大汉撇撇嘴，嗓门如虎啸龙吟，震的枝头的鸟都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得令！”
一声令下，所有的人左摇右晃的，往后慢慢退了一小步，态度极其散漫。
刚还抬着车前边的几个壮汉同时松手。
哐当，一声巨响，车玻璃都跟着曾曾作响，车里面的二人真实的感受到天崩地陷，人都在座位上颤了几颤。
司机看了一眼后座的领导，脸色比他的还难看，真的发火了。
“你们他妈的，都给我让开，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小心你们丢饭碗！”
这一句话，还真是戳到所有的人心窝子上了。
“车里坐的哪号人物？俺们大老粗不认识，能否报上名来？”
“毁我们饭碗，晚了，早就被一个吃里扒外的狗屁领导给毁了，就你们这乌龟速度，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等俺们有了新饭碗再通知你们哈！到时候你再给我毁一个试试！我非把你那小胳膊小腿都拧下来喂狗！”
说话的人还用手敲敲后玻璃车窗，项齐峰眼神犹疑，他知道这些人早就认出来他，说的就是他。
哈哈哈……
“有的人只敢躲在龟壳子里发号施令，实际上胆子还没有老鼠屎大！”
“兄弟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跟他理论啥？拉出来揍一顿再说！”
说着揍一顿的人只是过过嘴瘾、吓吓人罢了，来前，文兄弟再三跟他们叮嘱过了，只能文斗，不能武斗，要不然有理也说不清，他们是举手下的保证的，说话得算话，文兄弟是为了他们好。
文兄弟是个好人，一直站在他们这边，为了他们的事忙前忙后出钱出力，还被坏人祸害，这口气也要出！
几人想着，把车玻璃拍的更响，仿佛只需几下，那玻璃就会爆裂。
项齐峰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真的看到这一帮人的铁拳头，又瑟缩着往沙发里藏。
这一帮泥腿子是这一带最大的钢厂下岗职工，他恶意操作，让厂子破产清算，又以政府名义招标，一出一进，他们项家赚了一大笔，最后厂子的所有权还流进了项家口袋，至于这些打不折的硬骨头，当然要想办法处理掉，总不能留在厂子里给自己添堵。
可是明面上，这帮泥腿子什么也查不到，内部信息不可能外露，甚至连他儿子知道的都不全，这些人顶多闹个下岗安置不合理罢了，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这得找新老板呀！明面上，与他项齐峰八竿子也打不着。
车下的男人们摩拳擦掌，时不时对着车窗亮一下拳头，挑衅的意味明显。
项齐峰头皮发麻，“今天我不死，明天弄死你！”他不断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话语给自己提气。
手放在门把手上，做足了心理建设，咔嚓一声！车门打开了，司机率先把一只脚伸出车外，几人七手八脚把人塞回去，顺手拔了车钥匙。
后车门也被人从外面紧紧推上。
“想跑，没那么容易！”
远处，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已经到了。
“兄弟们，按照兄弟交代的做，把场面整的红火点！”
“注意仪容仪表，咱可都是要上报纸露脸的！”
“大家戴好手套，起！”
20多个壮汉，轻轻松松将黑色的轿子车抬起来。
有人起头，“咱们工人有力量！唱起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嗨，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嗨，每天每日工作忙……”
动静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远远望过去，前面两人打着白色条幅，后面的人整齐划一，抬着个黑匣子，如果不顾及歌声，活脱脱一个抬着棺材板送丧的队伍。
只不过棺材板里合葬的两人，明显气息加重，心跳声如破鼓重锤，被摇晃的七荤八素。
“文兄弟说，都安排好了，余省长会在门口迎接我们，能看出来哪个是吗？”
“最亲善的那个，脸上带着笑，于省长是个好官，文兄弟信他，我们也信！”
送葬的队伍穿过马路，大家换了口号，“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国企改革就是骗子，有人偷走了我们的铁饭碗！”
已经是早晨七点钟，省委单元门口的人越聚越多。
好几支队伍互相聊着天，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苦楚，目的都是申冤，要见上面的人，聊起天来都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都知道我们五马路七马路那边破旧，生存条件差，是解放前留下的房子，年轻人留不住，现在住的都是我们这些没有钱、半辈子挪不了窝的老年人，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维修款，结果用的劣质水泥，马路上那沥青大车走上几趟就压出坑，房顶就用破牛毛毡搭上些破瓦片，这可是市政工程呀！就这么糊弄我们老百姓，最近我们才知道，那个包工头是这里面领导的亲戚，这些人胆大包天，臭气相投维修工程款早就跑到他们腰包里去了！”
“我们那边拆迁，我们的位置离着科技广场不远，位置多好，可拆迁安置把我们支到了七八里外的郊区，新盖的房子也没有我们的份，给了三瓜俩枣，就想把我们打发了，这是妥妥的抢劫，孩子怎么上学？大人怎么上班？完全不考虑我们的实际困难，我们不搬，他们就断水断电，黑社会的那帮人压着，每天都上门打砸物品，不给我们留活路，这两天那个黑社会头头被抓了？我们终于能出来请愿了！”
军大衣的队伍很是壮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站起来，看着这个奇奇怪怪的队伍。
“停！”
啪啪两声，大棉靴立定合拢的声音很有气势。
工人兄弟没有放下车辆，直接打开车门，倾斜35度，抖啊抖的，终于从里面倒出两个人。
那是真的倒，就如同倒垃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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