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媛精准地读懂了林牧峥眼睛里的言语，放下手背，低头去拣红酒杯的碎片。
“会割到手的，我去拿东西扫一下。”林牧峥说着就已经起身了。
“那都是电视里的情节，不割到手，后续剧情很难推进。放心吧，我很小心的，不会。”楚媛忽然有了无与伦比的清醒头脑，她全神贯注，所有精气神都落在这几片红酒杯的碎片上。
她这般的清醒，不会导致电视剧的剧情发生。
林牧峥饶有兴趣站在原地，就盯着楚媛的后脑勺，看她怎么样小心翼翼地拣起玻璃碎片。
“楚媛，我希望你不管走不走的出来，你都好好的，像是那天我们去超市的时候那么开心。”林牧峥再次深情起来，但这次他更多是出于对一个朋友的关心。
他看完这部电影，终于明白楚媛为什么不敢自己看，影片说得就像是她自己，虽然痛失亲人的方式不同，但这些时日里，无法从丧失母亲的那种剧痛中走出来，本身就是对楚媛最大的消耗。
楚媛看林牧峥活得很累，林牧峥又何尝不知楚媛的辛苦？
高中那会，林牧峥总想着找楚媛最喜欢的东西给她，看她兴奋或惊讶，自己就能开心一整天。而现在，林牧峥更想用自己的努力，哪怕能温暖一点点楚媛的内心世界，也就足够了。
这么些年，虽然楚媛的外表变化不大，但是林牧峥看不见楚媛以前那种放肆而快乐的样子了。她把一切都收得很紧，熟人也不易读取她内心深处的情感，她在保持礼貌的同时，也保持着距离。
“谢谢你，林牧峥，我知道。”楚媛仍然保持低头拣玻璃碎片的姿势，她没有回头，林牧峥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语气是极其真诚的。
收拾完玻璃和茶几上的食物，楚媛和林牧峥冷静地道了晚安，想想不对，他一会要出差了，于是又补上一句“一路平安”，准备走回卧室。
忽然楚媛想起早上借给林牧峥的围巾，正好搭配她明早想穿的深灰色呢子大衣，于是她又转头和沙发上的林牧峥说：“我早上给你的围巾呢？”
“干嘛？你这么快就想拿回去嘛？”林牧峥突然像猫一样炸毛了，防备心很重地回应。
“你去新加坡和美国加州，又用不上，我明天可以用啊。”楚媛看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姐姐又不是抢他的糖。
“我……我用啊，我去机场的路上也需要保暖，还有我12月回来的时候，我也要用的。”林牧峥最早就把楚媛的围巾打包进了随身行李，他还计划枕着围巾在飞机上睡觉呢。
楚媛心想送出去的东西是收不回来了，也懒得再和他计较，转身回房间。
“楚媛！”林牧峥叫住她。
“嗯？”
“我12月初回来，这期间公司有什么事你就找小龙，或者随时打给我。至于在家里……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那句“我会很想你”终究没有说出口。
楚媛点了点头，跟他再次道了“你也保重”，终于回了房间。
睡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林牧峥凌晨3点出门，楚媛都听得真切，她睡不着。
林牧峥吻完之后一句话也没说，楚媛自己也赶紧找时机带走了话题，谁也不提，不是忘了，是谁也不知道怎么说。
第二天醒来时楚媛头疼难耐，兴许是感冒有一些复发，加上一共只睡了3个多小时。
在香港的时候，一个本地同学和楚媛介绍了一种很邪门的临考熬夜小贴士：只要睡的是偶数小时数，睡再少也没事，但是千万别睡奇数小时数，会头疼欲裂。
楚媛很久没有只睡3个小时了，忽然在这头疼欲裂的早晨想起那个香港人的话，莫名觉得可能是真的。
餐桌上又放了一张纸，手写着林牧峥的留言：
“楚媛，当年我并不知道父母安排我去美国，我说我要和你去一个城市，我是认真的。虽然这些年过去，这事儿也不重要了，可是我昨晚想来想去，还是希望把这件事和你说清楚。我没有想过抛下你，更不可能背叛你。如果你后面这十几年里，偶尔也因为这件事情背负过痛苦，如果你没有和解过，我希望今天开始，你可以真正放下——林牧峥，《海边的曼彻斯特》观后感。p.s:天太冷了，你如果愿意开车，可以开我那辆SUV，公司没人见过，钥匙挂在门口了。”
楚媛看到落款的“观后感”三个字，嘴上说着神经病，但眼眶竟然已经不自觉湿润了。
那莫名的亲吻无需解释，但有些事情，林牧峥还是选择解释清楚。大家都那么累，不要再因为彼此的过往，堆砌更重的担子了。
楚媛走去厨房，给自己加了双倍浓度的咖啡，整理好形象和心情，又是精神和振奋的一天。
这两天的主要工作是和人事部临时组建起来的校招筹备小组把三大主力城市的宣传材料准备出来，下周校招团队就要去上海开展一周的校园招聘和宣讲，这算是楚媛进公司全力展开的第一项任务。
筹备小组一共3个女的，两个来自人事部刘淑敏的手下，另一个是萧可那边借调过来帮忙做精美宣传材料的，她们早上10点准时走进楚媛订的会议室，理论上这活儿楚媛是支持工作，所以也不存在谁汇报给谁的关系，大家昨天已经粗略见面打过招呼，都不算陌生。
一整天的头脑风暴和流程梳理下来，基本的逻辑和思路都有了，楚媛虽然接触内部沟通与市场宣传的经验不少，但是校园招聘这么专门的工作她还是第一次支持，无奈她自己在工作上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在确认好大家的分工和思路以后，楚媛就着会议室里满墙的现成材料，抱着电脑就开始上手干活了。
市场部过来的小姑娘叫许梦，见楚媛聊完就撸起袖子开干了，耸耸肩膀，说句“我先出去了”，然后不等大家回应，兀自走人了。
人事部的两人见许梦都这样走了，也分别客气一些地打了招呼，离开会议室了。
楚媛不是傻子，虽然合作的三人专业能力都有，但明显她们心思不是很专注在这件工作上——她虽然不清楚个中的具体原因，但是工作聊天开会，这一来一往里本身就可以感受到很多东西了。
不知不觉又忙过了下班的点，楚媛从电脑里再起抬头，是因为赵小龙的敲门声。
“楚经理，还不下班呢？”赵小龙说着走进楚媛的办公室，楚媛探头去看门外，整片办公室外已经黑掉了，大家都走了。
“你怎么还没走？”楚媛率先给赵小龙发问，要是没记错，连林牧峥也不太让他加班。
“我不是没走，我是又回来帮林总拿份材料，刚扫描完发过去，正打算走，见到怎么楚经理的办公室还亮着。”赵小龙说着这话，顺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表。
楚媛低头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九点过了。
“你是打算去吃点东西，还是直接回家？”赵小龙这句话像是林牧峥附体，逼着他问的。
“我回家。”楚媛说着就扣上了电脑，顺手装进包里，她拎起包包和外套起了身。
“那正好，开车送你回吧。”林牧峥二次附体赵小龙。
楚媛没有拒绝，开车回林牧峥的公寓，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儿。
赵小龙一边走着，一边问楚媛：“你怎么刚上班第一周，就加班这么晚？”
“本来是不用这么晚的，但是今天和校招的筹备小组开会下来，很多工作我说实话不太放心直接拿给她们，我把今天沟通的所有内容详细罗列了下来，然后把我能负责的那部分都全部整理好，到时候我一并打包发给老板们。”
楚媛不觉得这事非常奇怪，她在几千人的外企待了那么多年，与信任和不信任的团队合作，各有一套自己的模式，她早已习以为常。
今天这套模式，自然是面对不信任的团队而触发的操作。
“那几个人，你小心一点没毛病，不过啊，也别太累着自己。”赵小龙听明白了楚媛的意思，言语中很明显，他对这个筹备组的几人也小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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