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义宽闻言，原本颓败如荒原的眼中骤然燃起一丝光亮，他斩钉截铁的再次跪拜，声音沙哑又哽咽，“多谢殿下，钱氏满门，深感殿下大恩。”
男子抬手起誓，“从此以后，臣便是殿下之家臣，此誓若改，满门消绝！”
云月笙掀起眼皮，刻薄的目光如冷风般刮过他的脸。
“旁的倒也罢了，”她音色轻缓却冰冷，“只望到时，阳陵侯能告诉本宫，当初刺杀一事，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殿下……”钱义宽闻言喉头滚动，语气艰涩，“其实……”
“不必现在说，”云月笙冷声打断，其声如玉石相击，“本宫知道，在确保你儿子平安之前，你即便开口，也未必是真话。”
钱义宽顿时面露惭色，唇抿成一条直线。
……迟疑半晌后，他终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佩，递上前来，
“殿下，其实当初刺杀一事，言川所知的远比臣多，若殿下当着心存疑虑，将此物交予他，他自会为殿下解惑。”
只是不知，当云月笙知晓真相后，会是何等反应，这对于钱家，又究竟是福还是祸。
“行。”云月笙探身接过那枚玉佩，恰在此时，马车也缓缓停稳。
“你该走了。”少女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衣袖，语气倦怠如拂尘。
钱义宽见状后退两步，肃然危坐，深深叩首，“臣祝殿下北上一役，势如破竹，凯旋大胜！”
他离去后，云三搀扶着云月笙步下马车，两人身前的庭院中梨花正盛，如白雪覆枝头，清冷中透着一丝寂寥。
“主上，您真要去北境抗敌？”云三低声问道。
此刻朝堂之事早已传遍上京，他见云月笙神色镇定，成竹在胸，不禁有些疑惑，“您可是已有御敌良策？”
少女轻轻摇头，反问，“你我相识几载，你可曾见过你家主上我使过用兵之法？”
云三愣怔仰头，若有所思，“似乎……没有。”
“那您还将此事接过来！”他顿时焦急道，“还做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不过是为了稳住霍家，故作姿态罢了。”云月笙垂下眸，微红的眼尾带起几分泄气。
若真让霍家把都城迁到怀江，那喻家军的背后将再没有任何依托，独木难支，孤军困守，被羟人湮灭是迟早的事。
届时仲北七州、中州各地，乃至上京城，千万百姓皆难免遭屠戮。
——那么中原，或许会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祸乱。
“此事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的权宜之计，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为喻家军增援——找到喻城，再重整军队。”
“这是这场仗唯一的打法。”云月笙仰首望去，四方院墙内的梨花如雪，碎琼乱玉缀满枝头，欣然中透着辽远。
“希望战火，永远烧不进这所容纳四季美景的小院。”
她掩了掩眼底的怆然，冷沉道，“而在此之前，军中的一切调度，皆需倚仗我们之中唯一一位通晓兵法之人。”
云三疑惑，“主上说的是——”
……
“什么！！！”
庭院中骤然响起云二杀猪般的惊叫，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主上是说，此次北上，由我领兵？”
男人颤抖着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望向云月笙。
少女冲他闲适的颔首微笑，●?●
“这……”云二面如死灰，“您这不是在说笑吧？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他哭丧似的耷拉着眉眼，“虽说我以前也从过军吧，可也就是个副参将而已……后来还被撸了军权。”
“上次连山岛，你做的就不错。”云月笙拍了拍他的肩头，漫步往里屋走，“本宫看好你哦——”
“啊！”云二顿时恨不得当场撞柱而亡，这都什么事啊——这种军国大事，也不能硬上的吧！
“主上！主上！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啊！”
云二在房门口扒拉着哀嚎了许久，却如何也得不到云月笙改主意的讯号。
她在屋内彻夜未眠，将上京城的所有谋略部署都一一做下安排，尤其是宋或安，她特地密信过青年，一定要严防住霍家趁机使绊子。
——否则她远在北境，后路被断，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翌日黎明，天还没有完全亮，大地一片朦胧，万物都被笼罩在了模糊的薄雾中。
城门外人影绰绰，在白雾中若隐若现，他们个个衣冠庄严，肃立不语。
而站在雾霭尽头的，是一位身着白袍的纤细少女，她青丝简束，额间一点朱砂痣鲜明如血，面容若洗净铅华的羊脂玉，疏离又高不可攀。
朝臣们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再无半分往日轻慢，唯有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为云氏皇族同万千黎民挺身而出的，会是这位上京城出了名的顽劣之人呢？
时至今日，云月笙此人，才算是真正得到了长公主应有的尊崇与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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