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虽心里膈应，不过也清楚他们这些寒门学子很难熬出头。
尤其世家权贵把持着近乎八九成资源，就连皇室都要忍让三分。他们想有所成就，寻求助力无可厚非。
婉宁将战战兢兢的齐轩叫起：“你不必惊慌，本公主知晓你们的难处。”
齐轩起身，再次坐下，喝口茶压压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说了那般莽撞的话，长公主竟没打算责罚他，反而柔声宽慰。
齐轩一时鼻头有些发酸，借着宽大衣袖遮挡飞快擦了擦眼角。
“公主不怪学生失态，学生感激不尽。”这话齐轩发自肺腑。
婉宁微微颔首，与他又聊了些学识方面的话题，才让孤鹜将人好生送出去。
齐轩离开时，脸上的惊慌尽数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婉宁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公主，可要请叶公子进来？”孤鹜瞧着自家主子神游天外，轻声提醒她。
婉宁回过神，没有说话，将桌上的茶水换成干净的，这才冲孤鹜颔首。
孤鹜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出去传叶公子，婉宁原本只想要试探出他们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试探下来，还挺失望。
“学生叶世杰参见婉宁长公主。”
叶世杰极力压下疯狂跳动的心，向坐在水榭石椅上的绝色女子行礼。
“无需多礼，坐下说话。”婉宁淡笑。
叶世杰起身：“多谢长公主。”说完撩开衣袍，从容地坐在婉宁对面。
若非婉宁听到他那如擂鼓般的心跳，还以为他当真这般镇定。
作为这方世界中关键的人物之一，叶世杰的家世和经历、还有人品才学，婉宁都知道得很清楚。
“叶公子可知道，本公主传你来此见面是为了什么？”
婉宁知晓叶世杰此人性情耿直，还有些认死理，便没有拐弯抹角。
叶世杰闻言，抬头飞快地看她一眼。
近距离瞧见长公主倾城的容颜、还有那双清冷淡漠但又仿佛蕴含无限柔情的眼睛，他更是忍不住心跳如鼓。
“学生知道。”叶世杰点点头道，声音中微微透着一丝紧张和忐忑。
“那叶公子可愿意做我的驸马？”
婉宁没有用本公主的自称，而是用我，平等对话，问话目光定定地看向他。
叶世杰听到这话，惊讶地看向婉宁，眼里满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他之前，长公主已经召见了三人，除却齐兄家世与他一般，都是寒门，前两位是京城世家的公子。
长公主没有选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位，却独独选中了家世不显的他。
这让叶世杰感觉有些不真实，自然而然也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婉宁秀眉微挑：“自然是你最合眼缘。”顿了顿又道：“我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若是不愿意，可差人来告诉我。”
听到她这话，尤其是最后面那句，叶世杰心里竟莫名有些慌。
长公主完全可以逼迫他，却依旧尊重他的意愿和想法，还给他考虑的时间。
叶世杰听得出来，若三日后他当真拒绝成为她的驸马，或许此生再也没有亲近她的机会，一想到这个可能。
他就觉得一阵窒息感扑面而来。
“好，三日后，学生会给公主答复。”
叶世杰思绪有些乱，心里想的是赶紧告辞回去好好捋清楚。
但腿脚和心好像不听使唤似的，稳稳地坐着，想和公主再多说会儿话。
婉宁莞尔，将一杯茶递给他，转移话题道：“叶公子来京都多久了？”
叶世杰接过茶，轻抿一口，缓解情绪，闻言定了定神：“回公主的话，学生来明义堂读书已经有五年了。”
“……”
话题打开，两人聊了许久，叶世杰也没之前那般紧张拘束。
说到家乡和亲人时，他眼里闪过温柔，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遗憾和惆怅。
婉宁了然，叶世杰的父母已经过世，这成了叶世杰的心结，尤其是他父亲。
多年前叶父来京城，想要接回丧母的外甥女姜梨，可谁知姜梨那时年纪小，又被她的继母季淑然蛊惑。
以为继母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女儿。
对远道而来接她的大舅舅和外祖母不假辞色、口不择言，直言他们是低贱的商户，自己不屑与他们为伍。
气得叶家外祖母晕倒在姜府门前。
叶父急火攻心，回去以后病了一场。
后来病虽好了，但心结犹在，这也间接导致叶父后来的死，叶世杰亲眼看到父亲到死都还无法释怀。
因此对姜梨、对姜家，叶世杰都是恨之入骨，冷漠以对。来京城这么多年，她也从未想过要登姜家的门。
即便知道姜梨在京城声名狼藉，背着弑母杀弟的罪名，被送往清呈山贞女堂数年，叶世杰也从未想过去看她。
婉宁这边与叶世杰相谈愉悦，消息也很快就传入丽妃和皇帝赵邺耳中。
赵邺掏了掏耳朵，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与他议事的肃国公萧蘅：“你说皇姐她是怎么想的？”
“放着那么多家世人品样貌不错的世家公子不选，怎么偏偏就瞧上叶世杰？”当然他也没说叶世杰不好。
只是那叶世杰出身商户，身份实在太低了些，如何配得上长公主。
萧蘅面无表情地看一眼皇帝：“圣上都不知晓的事，臣如何知道？”
顿了顿道：“或许，大概长公主是看上了叶世杰的那张脸？”
“……”
赵邺一噎，没好气白了一眼萧衡：“皇姐她绝不会如此浅薄。”
萧衡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笑道：“长公主若当真选叶世杰做驸马，对圣上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赵邺想了想，明白了萧衡话里的意思，叹口气道：“朕并不疑心皇姐。”
“其实皇姐从代国回来后，朕就知道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性子温柔的女子。”
“她变得冷淡，对父皇和朕是如此，对成王更是如此。”
“大概皇姐早就对皇家失望透顶，她深居简出，从未参与朕与成王的争斗。”
听到圣上这番话，萧蘅不知怎的，突然脑海中闪现出四年前，他在大燕与代国边界见到婉宁长公主的一幕。
那时的长公主身形瘦弱，一双眼睛却如寒冰一样，没有一丝柔情。
还有他祖父带着护送队伍回京时说的那句话，此时他才真正明白是何意。
是大燕先帝、是大燕朝廷放弃她，将她当做弃子送往代国自生自灭。
即便她运气好，有世外高人相助，这才侥幸回到母国。可被伤、寒了的心终归是再也暖不回来了。
这一刻，他有些明白长公主为何会选择叶世杰，寒门小户之家，没有那么多冷冰冰的利益冲突和阴谋算计。
叶家是晋阳首富，有钱，但长公主更有钱有权，她不稀罕叶家的财富。
相反，叶家更需要长公主这棵大树。
只要叶家不想失去靠山，就得敬着、供着长公主，不让她受委屈。
她确实不浅薄，而是难得活得聪慧又通透之人，他和圣上都不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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