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仿佛停滞。
亚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那个背影转身。
手脚无比沉重,动弹不得,像是中了定身咒。
不止是身体,就连心灵、灵魂都被削弱到凡人的境地,毫无抵抗能力。
毛骨悚然。
从头到脚冰结,冻彻心扉。
完成这幅画的过程中,有某些无法言喻的东西掺杂进来。
忘我。
为了作画,他暂时把身体的部分掌控权交出。
交给别的东西。
一些“本不该”有的东西。
这就像,屋子的主人在屋前挂上牌子,上面写着“随意入住”。
屋主离开了很久。
等到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屋子内的陈设发生了改变。
屋主不会知道屋子里来过什么,甚至不能判断住客是否已经离开。
这种感觉……
这种冷……
与遭遇【真罪】时相似。
非自身所能控制,亦非理性所能解释。
仿佛低维生物触及到了高维存在的一角,认知陷入崩塌。
现实中,时间并没有停下。
之所以感知中的世界放慢了,纯粹是求生本能在发挥作用。
强大的生物本能正在警告身体。
如果不立刻做些什么,会发生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毁天灭地的力量?
没用!
此时此刻,画中背影与画师的立场完全颠倒。
纸上画的人物再强大,把纸一撕就完蛋了。
亚瑟自己一步步踏入了绝境。
初代贤者意外发现的禁忌!
塑钢世界创世战争的真相!
既然背影能让历史上的千骑士“消失”,没道理不能处理自己!
难怪……
塑钢师高层在清楚【神授日】所代表的恐怖力量后,不像凰华文明残党那样逃离,而是仍然想着要打。
它们并非盲目无知,而是真的拥有与原光根系全面开战的底气!
【安】
从来不是塑钢师个人。
它是“禁忌”。
文明最深层秘密。
隐藏在历史中的真相。
一瞬间,无数画面在亚瑟脑海中闪烁而过。
【庄】老谋深算,【唇】沉默旁观。
【天】的嚣张欠揍脸孔。
十三魔临死前的表情。
懒惰无奈愁苦的脸。
安妮的微笑。
自己在塑钢世界的种种成长经历。
朋友,熟人,陌生人。
走马灯。
亚瑟清楚地感到,死亡正飞快来临。
生命像是指尖的沙。
抓不住,留不下。
漫长人生图景从宏伟的飞行船【贝加萨斯】,从天空向下坠落,向地底收窄。
直到一个抱双膝的孩子,在角落里埋着头。
模糊童年。
黯淡。
昏暗。
直至消失不见。
为什么我会来?
是因为【庄】的算计?还是我根本想要知道过去?
过去。
我的,起源。
它像是黑洞,在源头张开血盆大口,等着。
无论跑出去多远,最终都会被大口吸回去。
沿着来时的路径。
留下十指血痕,证明自己曾经挣扎过。
“……”
过去的意义,是留给死人的。
对过往发出追问,不过是一种歪曲的忧伤。
因为身上有着永远无法复原的伤口,所以不断地看它,舔舐它,直到它再次扩大,直到曾经被它缠住的身体再次被紧紧抓住。
直到它一次又一次地占据脑海。
带来刺痛。
亚瑟·路希瑞亚的过去、父母、童年,并不是我的。
至少,它们不属于现在的我。
生命的强度,不在于对过去的继承和发扬。
在于舍弃。
幼虫蜕变向成虫的过程,是舍弃陈旧躯壳的过程。
只有当塑钢世界的少年亚瑟死去,才会有权限者亚瑟从它的尸体上站起来。
“——!!!”
就在即将看到背影侧脸时,亚瑟奇迹般地恢复清醒。
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掌控心灵!
如同过了数个世纪般漫长,甚至有种久违的错觉。
虚弱感遍及全身,随时能沉睡过去,不再醒来。
强撑着行将崩溃的精神,亚瑟向身体做出指令。
抬起头,明黄色光点在眉心点燃。
【姿态·燃烛】
与往常不同,火光燃起后,仅仅坚持了短暂瞬间,即刻熄灭。
他抓住稍纵即逝的生机,本能地抬起手。
没有挥拳攻击。
仅仅是拿起笔,往画布上一戳。
戳在人影回转过来侧脸上。
没有任何章法的画笔印破坏了画面的整体感,也恰好遮住了人脸。
“哈……哈……”
一屁股坐在地上,亚瑟汗出如雨,浑身力气被抽空。
随手用苍蓝魔法捏了个镜子,往镜中看去。
白发白须,整个人无比苍老,骨瘦如柴,随时会老死的样子。
“唔,即使老了还是这么帅。”
捻须轻笑,颇有仙风道骨的意思。
“噗!——”
“咳咳咳!”
帅不过一秒,大蓬鲜血洒在地上。
刚才确实差点死了。
流失的生命力总量,足以催生出数片大陆面积的森林。
“哼哼……”
亚瑟擦了擦嘴角,哼唧两声,坐起身,苍蓝魔力笼罩全身。
【成长】魔法修正。
呼吸间,苍蓝魔力旋转交缠,外貌衣物恢复原状。
当然,内里没这么快恢复,生命值还在百分之十以下。
好消息是,所有绘画周围的异象全部消失,算是顺利过关了。
没等亚瑟疗伤回气。
哗啦——
白色愿力流转,在面前凝聚成小剑形状,又转为花朵、小鱼、树木,最终变成一只类似猫头鹰的鸟类。
塑钢位面的本土生物。
鸟歪了歪头,口中发出少米的声音:
“路希瑞亚,怎么回事?”
“刚才感觉你的生命被稀释了,思念被强行拉向别的层面。”
“我想抓住蛛丝马迹追索,感觉到不可预知的危险,唯有放弃探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元宇宙无奇不有,灰海生物千奇百怪,诡异危险不可测度。
但那是以宇宙为背景而言的。
寻常烈度位面,能威胁到路希瑞亚这般强者的事物,少之又少。
亚瑟坐在原地疗伤,没有遮掩自己受重创的事实。
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要是死了,少米得跟着完蛋,不存在趁人之危的可能。
“无碍。”
“按残留地元描绘的景象,尝试追踪线索,遇到了点意外。”
鸟缩起脖子,满脸狐疑,显然不信是“一点”意外。
什么意外能把他削弱成这样,都快死了!
金仙层面的修士,身死不至于道消,但刚才那种诡异感觉,明显是奔着神魂俱灭去的。
光是感应到都会产生危险预警,不是合道者手笔,也相差不远了。
“确定没事?”
少米紧张得很,生怕亚瑟陨落,自己也被牵连着沦为白痴,那才是有冤无处诉,欲哭无泪。
“嗯,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同胞。”
亚瑟语气中透出几分森冷。
“它们做得太过火了,甚至比我还过。”
此番遇险,多半和【庄】的引导设伏密不可分。
其实,他没有直接证据,指出是【庄】伪造了信息,让懒惰传话,骗自己前来探寻真相。
会这么判断,仅仅是直觉。
这就够了。
直觉不会出错,明确指向该复仇的对象。
即使【庄】没有策划整个阴谋,它也必然在期待着自己的死,不惜为此推波助澜。
“我派给你的任务怎么样了?有没有搞清楚【唇】的身份?”
猫头鹰外形的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措辞。
“还需要时间。”
“你们世界的水很深,塑钢师们执着于保密工作,很麻烦。”
“明面上查不到【唇】的任何信息,即使追踪气息和痕迹,得到的也是伪造信息,只会给它预警的时间。”
“如果能了解它的……呃,一级运行程序?可能会方便许多。”
鸟口中说出明显是其他文明风格的词语。
“我曾经去过一个由机械生命统治的位面,它们的行为逻辑由统合意志的一级运行程序决定。”
“程序的法则定义整个世界的运作方式。”
“塑钢师们有个类似一级运行程序的概念,不过是未完成版,它们管那个叫【广礼】。”
“据我观察……”
少米还在解释情况,亚瑟的注意力却已经转移开。
他看向远处的沙丘。
不知何时,丘上出现了一道身影。
黑金二色交融流转,远远地能感觉到那股不加掩饰的残暴气息,迎面而来,带给人强烈的威胁感。
吞天噬地,不可一世。
【天】
比曾经见过的她更加凶,更加霸,更加……强横!
物理意义上的强横。
身为塑钢世界最顶级的武力担当,初代贤者的弟子,【天】的力量从未被质疑,唯有被夸大。
“啧。”
亚瑟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脸色阴沉。
这货出现在此,多半是来补刀的。
因为安妮和懒惰的关系,塑钢师高层不可能明着动手,但耐不住少量野心家,公然违反规则下暗手。
现在身受重创,生命力大量流失,最稳妥的办法是躲到麻薯小姐那里,利用灰海规则获取庇护。
可,一旦示弱,往后想推行任何事项,恐怕都要面临极大的阻力。
二者相距极近,把少米喊过来帮忙不现实。
何况,塑钢师在战斗前会做好万全准备,准备各种对策。
该怎么办?
目光下移,亚瑟看向了灰海的提示。
那是刚才脱离险境时,出现的新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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