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谢谨行便让何妈去给他收拾房间，说是今晚在家里住下，着实让老爷子震惊了好一阵。
不仅是老爷子，就连谢谨行的父亲谢诚奇，也愣怔住了。
他这儿子，从离家起，就从未在家里留宿过，今天还是第一次。
他不由得看向站在老爷子身边的洛安然，不得不怀疑，自家儿子态度的转变，和这位小姑娘有着极大的关系。
谢谨行倒没为人答疑解惑的想法，向老爷子告别后，带着洛安然径自走了。
见自己留下来的人乖乖巧巧地跟着孙子走了，老爷子黑着脸骂了声。
“这臭小子！”
倒没见他真的生气，表情中反而还有些高兴似的。
谢诚奇直觉不太对劲，他皱着眉开口：“爸……谨行他和洛家的小姑娘……”
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便见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点和自己深谈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走廊两头，一头是渐行渐远的谢谨行和洛安然，另一头，是固执得不肯听人说一句的老爷子。
谢诚奇无端地觉得事情在朝着他所不期盼的方向发展，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无能为力。
他表情阴郁下来，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通了电话。
*
老宅的暖气开得很足，洛安然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手心有些出汗。
谢谨行走在她前头，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从他身体里传来的低气压。
谢谨行身高腿长的，洛安然小跑了几步才追上去。走到这儿，周边已经没了谢家的佣人，只有一个何妈还跟在身后。
洛安然想了想，抓住了前面那人的手。
她问：“哥，你怎么了？”
谢谨行指尖冰凉，被那小姑娘的手牵住，才觉出一丝暖来。
他回握住洛安然的手，摇摇头，“没怎么。”
他又走了几步，才想起来问，“他们收拾了哪个房间给你？”
“何妈说是晚星姐常住的那间，”洛安然答了，随后还小声补充，“在你房间斜对面。”
她说这话时脸红红的，本来只是为了说得更详细点，但真的说出来，却显得莫名暧昧。
见小姑娘红着脸四处张望，谢谨行不由得失笑。
他捏着洛安然的脸颊晃了晃，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恶劣，他道：“脸红什么？嗯？”
一个“嗯”字，尾音上扬，带着说不出的轻佻。
洛安然听明白几分，将脸上的那双手拍开。
“热的。”
她说。
说完便不再管谢谨行，径自走进了房间，将门锁上。
“咔嗒”一声，是锁芯的声音。
洛安然靠着门缓缓蹲下，她听见自己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声音轰隆，好比天边惊雷，连呼吸都受到影响。
门外传来衣物摩擦时的响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谢谨行站在门外。
谢谨行问：“打算睡觉了吗？”
“嗯。”
洛安然声音如蚊虫讷讷，化成丝缕从门缝中传出去。
“好，早点睡。”
话音刚落，谢谨行的脚步声便响起，渐渐走远。
“呼～”
洛安然终于能从空气中获得氧气。
谢谨行不对劲。
这是从脑海里直接蹦出来的想法。
从晚饭结束，与爷爷告别之后，他的不对劲就开始了。
但是找不到原因，谢谨行一直在抗拒，而她却不知道对方在抗拒什么。
这种不对劲，就像是下午的何妈，在房间收拾着行李，突然泪流满面。
洛安然本能地认为两者之间有着无法剥离的联系，她好像能抓到一些关键的碎片，可却总也没办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事实。
她绝望地发现，这么多年，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在遇到谢谨行以前，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
门上的承轴已很多年没换过了，将它推开的时候，能听见“嘎吱”一声，让人牙酸。
这房间，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老旧的气息，纵使已经被打扫过了，还是能闻到藏在空气中的灰尘的味道。
谢谨行手在鼻子前挥了两下，轻轻咳了几声。
他对这个房间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连里面放着什么家具都记得不怎么清楚。
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显出一股灰调，床单也是灰扑扑的，他生不出一丝在这里休息的想法。
沿着房间走了一圈，谢谨行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房间里的墙壁是最素净的白色，只是被黑漆漆地关了几年，不知什么时候泛了黄，陈旧，破败。
在目光的正前方，只有一处能看见墙壁最原本的白。
那块儿四四方方的，是个相框的形状。是啊，那里本来挂着一个相框。
谢谨行按了按脑袋，想着什么时候还是把墙壁重新粉刷一下，房间里不必要的痕迹，不用长久留着。
房间里没多少东西让他留下印象，当初从老宅搬出去的时候，甚至都没什么好带走的，现在看来，也还是没什么好留意的。
他和衣在沙发上躺下，沙发还是小时候的尺寸，窄窄的，他长胳膊长腿，觉得有些憋屈。
谢谨行长舒了一口气，想着明天怎么着也要把人带回去，毕竟他们的家不在这儿。
“咚——”
“咚咚——”
门被人敲响。
“哥哥，开门。”
洛安然的声音随后传来。
谢谨行愣了一下，并没有急着起身。
他说：“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害怕，睡不着。”
小姑娘的声音像是带了哭腔，谢谨行到底是不忍，将门打开。
刚才还疑似被吓哭的小姑娘猴似的蹿了进来，根本不给谢谨行反应的机会。
谢谨行：“……”
他将门随手带上。
小姑娘穿着婴儿蓝的天鹅绒睡衣，绸缎般的发丝散下来，娴静地靠在沙发旁，眼里藏着盈盈笑意，仿佛她就应该在这儿。
谢谨行迈开步子，笑道：“这一层，可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语气里含着威胁，却也克制。
“我知道，”洛安然点点头，她向谢谨行伸出手，“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哥哥的心事，能不能悄悄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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