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神坚定的少女，钟离沉默片刻，从她手中接过那把石锁。
“你似乎知道了许多。”
慕北攥紧手里的花种，走到他的身侧，望向下方的海港，微风卷起她的长发，少女轻声说道：“从她第一次遇见你开始，到从你身边离去的那一刻结束。”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都在这里了。”
钟离微微侧眸，看着她轻轻笑了笑。
他忽然闭上双眼，淡淡说道：“也好，多一个见证过她存在的人，亦是好事。”
“钟离，她对你而言，算什么？”
少女的询问格外尖锐。
“故人。”
钟离没有犹豫。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可你对她而言，根本不是一个故人就能够概括的。”
“所以呢。”钟离睁开眼，眼底一切的情绪都已然湮没。
“你想表达些什么？”
“你既然见证了她的过去，就应该明白，我已经为她做到了我能做得一切。”
“我是摩拉克斯，我能给予她任何承诺，除了 我自己。”
“她的死，是我六千余年岁月以来，至今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我被世人称作武神，但尽管如此，有些事情，是身为武神的我，亦无法逾越和打破的。”
“如果你非要答案……”
男子蓦然抬起手，指向遥远的东方。
慕北顺着他的手望去，看到大海尽头隐约耸立的尖锐。
“那是……孤云阁？”
“她死后，我拦下了从暗之外海返回的海之魔神，与其战斗，在大海上杀了它。我前往北方，将那头掀起巨浪的螭兽碾碎，我从大海深处，将漩涡之魔神奥赛尔摄出，以无数岩枪镇压封禁。”
钟离淡漠说道。
“凡是踏上过归离原的魔神，我一个也未曾放过。”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男子的话语平静，但慕北却听出了那股似乎是因为被她质疑而引出的隐隐怒火。
“抱歉，钟离……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说这些。”
“无妨。”
钟离转过头去，背负双手，眼眸微垂。
“我该向你道谢。”
“碧海境的地脉残念宁愿逆转地脉，崩碎整个碧海境，也要将你送出地脉洪流，说明你真的让她认可了你。”
“你替她弥补了生命中的遗憾。”
“也让我……”
男子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掌心的琉璃花种上。
“种下它吧，归终花，是你应得的奖励。”
慕北沉默了片刻，攥紧手心的花种，走到悬崖边上，俯下身子，将花种落在地上。
归终花种遇到泥土便没入其中，微微闪烁着些许光亮。
就在它融入土壤的瞬间，钟离眼底黄玉色的流光悄然闪烁，整座天衡山似乎为之微微一颤。
在绝云间内，削月筑阳真君、理水叠山真君、留云借风真君，在这一刻，几乎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这股气息是？！”
留云借风真君冲出仙府，震惊地望向南方的天空，陡然长吟一声，振翅而起，急速朝那个方向掠去。
“是她……是她！”
理水叠山真君失态地掀开仙府的门，呆呆望着远方。
“尘神大人……”
庆云顶之下，削月筑阳真君一言不发，直接踏空朝璃月港的方向奔去。
玉京台上，长着奇异兽耳的粉发少女轻咦一声，放下手边厚厚的书本，看向旁边的花丛。
“姥姥？”
“你快看，琉璃百合怎么这时候开花了？”
萍姥姥沉默不语，望着那突然盛开的琉璃百合，回过头去，看着天衡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这些琉璃百合，也想起了从前的某位大人吧……”
璃月港口。
“就放在这里吧。”
“是，玉衡大人！”
戴着工程帽的紫发少女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微微抬起头，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朝阳，忍不住露出笑容。
“今天也是干劲满满的一天呢。”
“嗯？起风了？”
少女的双马尾被微风卷起，她回眸一顾，朝着天衡山的方向望去。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有谁在看着我？”
天衡山之巅，慕北怔怔地望着发生在她面前的这一幕奇观，那琉璃花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新芽，破开泥土，蓬勃生长。
绚丽的花苞绽开绝美的花朵，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淡淡的尘雾从花蕊间溢散而出，勾勒出一道细微的轮廓。
“她”飘浮到钟离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钟离并未侧眸，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海港。
眼前的璃月。
留云和削月来时，便看到这样的景象。
两位仙人彼此对视一眼，静静地站在他们的身后。
理水叠山真君来了。
魈亦出现在了这里。
荧和派蒙远远站在山峦附近，看着越聚越多的身影。
“旅行者，怎么众位仙人都来了呀，他们到底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这几天老板娘跟钟离都好奇怪啊。”
“他们……”
金发少女怔怔地望着山巅上众仙伫立的身影。
“好像是在缅怀什么人？”
“是……那个归终吗？”
“也许吧。”
那阵花尘并未停留太久，“她”绕过钟离，“走”过他身后的每一位仙人，留云伸出尾羽，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忍心触碰那阵脆弱到极致的花尘。
“古璃有神，其名归终……”
削月筑阳真君陡然出声言道，它神情肃穆，汇聚仙力，话语仿佛充斥煌煌威严。
“其智如水，善利万物，为镜自省。”
“其德如树，荫蔽一间，生生不息。”
“然山形依旧史寒流……”
“岁月漫长，斯人已逝，后人淡忘……”
“归是世间之常态，终不可放声而泣。”
花尘缓缓拂过每一位仙人的面庞，最后来到慕北面前，那轮廓似乎化作人形，朝着眼前的少女微微下拜，旋即没入了她的体内。
慕北瞳孔微缩，她顿时感觉意识深处一阵清明，宛若甘甜的清泉浇灌在干涸的土地上般。
她的灵魂伤势……正在迅速愈合？！
“屏息凝神，运转清净弥罗真诀！”
留云陡然向她喝道。
慕北急忙运转心法，一股清气自她灵魂深处油然而生，将她的灵魂彻底笼罩，那原本破碎的伤痕在清气的滋养下不断弥合，最后化作完整如玉的光洁。
滴！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灵魂完全恢复，系统功能正在复原。】
【系统提示：与英桀『刹那』樱的亲和度突破瓶颈！】
【当前亲和度：70】
【系统提示：与英桀『鏖灭』千劫的亲和度由于未知原因提升！】
【当前亲和度：90！】
【系统提示：『鏖灭』之刻印，已觉醒。】
【系统提示：与英桀『鏖灭』千劫的亲和度已达到最终瓶颈，请自行寻找突破瓶颈的方法。】
千劫？鏖灭刻印觉醒？
慕北微微一怔，原来那个时候，她感受到的那股强大力量，居然是鏖灭刻印的力量？！
她觉醒了鏖灭刻印？
与此同时，系统空间内部，赤火怒焰炼狱之中。
戴着面具的灰发男子坐在被烧成残骸的魔物身上，看着不远处的纤细身影，她的剑光轻易地划过那些魔物的要害，那些残暴的魔物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就在这时，那些魔物陡然消失了。
灰发男子抬起头，望向始终弥漫着流火的天空，突然咧嘴嗤笑了一声。
“千劫，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樱似乎隐隐察觉了什么，她也同样抬起头，望向天空。
“是慕北小姐么……”
然而就在此刻，千劫和樱的目光几乎同时朝着某个方向望去，只见赤火怒焰炼狱的角落处，一朵摇曳着流光的淡蓝色小花长了出来。
“这是？”
樱有些讶然，回头看向千劫。
“你种的？”
“你觉得可能吗？”千劫冷声道。
“真是碍事……”
他话音落罢，脚掌狠狠踏地，几道石柱从淡蓝色小花的周围升起，将其包裹在内部。
“见到那丫头，让她尽快给我挪走，我可不给她当保姆。”
“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自己来！”
……
慕北的灵魂彻底恢复，归终花也彻底失去了流溢的光泽，变成了一朵普通的琉璃百合。
“本以为帝君能够帮你寻到千年琉璃百合，没想到他竟将归终花交给了你，也省得我帮你寻清心和琉璃袋了，那可是归终最重要的东西。”
下山的路上，留云跟慕北同行了一段路。
听着耳畔絮絮叨叨的声音，慕北竟有种极其亲切的感觉。
“留云。”
“嗯？”留云瞥了她一眼：“灵魂好了，翅膀硬了，连师父都不叫了？”
慕北忍不住笑了笑。
“留云师父，谢谢你。”
这道谢道得莫名其妙，但留云也没有多问，帝君和归终花的出现，让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她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得到了归终花的馈赠，就要承担归终花的责任。”
“嗯。”
从前慕北不知道这责任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她明白了。
“这是……我跟她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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