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如柳絮飘零,将通往宏昌县的官道铺成一片银白。程景浩身披一件半旧的青布棉袍,腰间束着宽布带,手中缰绳轻扬,驱策着那辆标志性的四方竹顶马车缓缓前行。往日里,他素来偏爱抄小路节省时辰,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稳稳当当地走在积雪覆盖的官道上,眉宇间带着几分少见的轻松笑意。
官道上往来不绝的商队络绎不绝,骡马的嘶鸣、商贩的吆喝与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寒冬的寂静。程景浩目光扫过沿途的商队,见有歇脚饮水的,便主动勒马上前,拱手笑道:“这位兄台,天寒地冻的,辛苦辛苦。不知近来边关的牛羊生意可好?”
商队的掌柜见他衣着朴素却气度谦和,也不怠慢,笑着回话:“托边关安稳的福,这生意倒是红火。大雪天里,牛羊肉耐存,从牧民手里低价收来,宰杀后运到城里酒楼,能翻好几倍的利呢!”
程景浩顺势攀谈起来,话语间句句不离牛羊买卖。不多时,便从掌柜口中打探得一清二楚:西域的牧民卖的牛羊,肉质细嫩鲜美,油脂分布均匀,只是价格要比别处高出三成;北漠的牛羊虽个头壮硕,肉质却偏柴,且常有牧民以次充好,斤两上克扣几分,算得上是“价高味差还坑人”;而本地牧民的牛羊,肉质中等,价格公道,是寻常商队的首选。他听得仔细,时不时点头附和,将这些信息默默记在心底。
近年来,边关无大战事,烽烟渐息,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往来贸易也日渐繁盛。即便这般大雪纷飞的时节,官道上依旧商队云集,其中最兴旺的便是牛羊买卖——寒冬腊月,天地间仿佛天然的冰窖,宰杀后的牛羊肉存放一两月也不会变质,这无疑给商贩们提供了绝佳的商机。
或许是官道上的人声、马蹄声太过嘈杂,惊扰了车中人。忽然,程景浩拉着的四方竹顶马车里,传出几声低哑的“唔唔”声,像是有人被堵住了口鼻,拼命挣扎时发出的嘶吼,若不仔细听,很容易被周遭的喧闹掩盖。
恰在此时,一支镖队从后方赶了上来,为首的镖客身材魁梧,腰间佩刀,目光锐利。他隐约听到马车里的动静,凑近几步,好奇地问道:“程兄弟,你这车中搭着什么人?怎的有这般声响?”
程景浩心中一动,脸上却依旧挂着爽朗的笑容,压低声音笑道:“哈哈,是隔壁家的老黄。那老儿哑了一辈子,今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见我要去县城,硬是塞了我几个文钱,非得跟着去凑热闹。出门前还把家里的破烂家当翻出来揣在怀里,我瞧着,怕是想趁年关前在县城买个媳妇,也好热热闹闹过个年。这会子许是嫌我走得慢,在里头跟我闹脾气呢!”
他说罢,冲那镖客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镖客见状,立刻会意,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了然地点点头,便不再追问——这种事在乱世之中并不少见,穷苦人家的汉子攒些银钱,到县城买个媳妇传宗接代,实在寻常。不多时,他便转身凑到旁边一辆牛车旁,和几个赶车的乡客热络地聊了起来,话题无非是年关将近,去县城打算买些什么年货。
程景浩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即转身,伸手将车帘拉开一道缝隙,半个身子探了进去。车厢内,一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嘴上塞着布条,此刻正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恐,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不停颤抖。
“老黄呀老黄,”程景浩语气轻缓,眼底却无半分温度,“我这空车特意搭着你,耽误了多少招揽乡客的银两。你也体谅体谅我,再这般吵闹,惹得旁人起疑,可就不好了。”
黑衣人“呜呜”地挣扎着,眼中闪过一丝哀求。程景浩却毫不动容,从怀中取出一枚细针,快准狠地扎在他脖颈的穴位上。黑衣人闷哼一声,双眼一翻,瞬间便晕了过去,身体软软地倒在车厢角落,再也没了动静。
处理好车厢内的动静,程景浩将车帘重新掖好,确保看不出丝毫异样,随后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紧,催促着马车加快速度,朝着宏昌县的方向赶去。
不多时,宏昌县的城门便出现在视野之中。城门处,几名守城士兵正冒着风雪检查入城的行人车马,远远望见程景浩的马车,脸上立刻露出了熟稔的笑容——他们对这辆四方竹顶马车实在太过熟悉,又破又旧,竹架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却是程景浩的标志性物件,任凭谁看了都忘不了。
“程大哥,您来啦!”一名士兵率先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着,根本不提入城银两的事,甚至主动帮他牵住马缰。其余几名士兵也围了上来,纷纷从怀里掏出些东西往马车上塞——有商队赠送的蜜饯果脯,有自家腌的咸菜,还有几包晒干的坚果,堆在马车一角,满满当当。
“程大哥,您不在衙门旁开店后,我们这些当差的可遭罪了!”一名年轻士兵苦着脸说道,“后面新来的店铺,做的吃食要么咸要么淡,哪有您和苏大哥做的好吃?您看,我们这几个月都瘦了不少!”
程景浩闻言,朗声笑了起来,语气温和地应道:“诸位兄弟客气了,些许吃食罢了,何足挂齿。放心,下次见到你们统领,我一定替你们美言几句,让他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
士兵们听了,纷纷大喜过望,连忙道谢。程景浩笑着摆摆手,与他们寒暄几句后,便驱策马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宏昌县城。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宏昌县城的青石板路被积雪覆盖,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程景浩的四方竹顶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后,并未直奔热闹的街市,反而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他驱马前行时,眼角余光早已瞥见,车后不远处,几道黑影正不远不近地缀着,脚步轻捷,眼神警惕,显然是冲他而来。
程景浩不动声色,依旧慢悠悠地赶着马车,穿过几条行人渐少的街巷,最终驶入一条窄窄的巷道。这巷道两侧是高高的院墙,墙头爬着干枯的藤蔓,此刻雪落无声,更显寂寥。就在马车行至巷道中段时,身后的黑影突然加快脚步,同时,巷道尽头也猛地冲出几道身影,手中兵器寒光闪烁,瞬间将马车一前一后堵了个水泄不通。
巷道里原本有两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和一个买菜的老妇,见状顿时脸色煞白,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担子拔腿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顷刻间便消失在巷道拐角,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截杀,程景浩非但没有半分惊慌,反而勒住马缰,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戏谑,仿佛眼前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劫匪,而是一群跳梁小丑。
“笑什么笑!找死不成?”为首的劫匪向前踏出一步,恶狠狠地喝道。程景浩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在官道上与他搭话的那名镖客。此刻他脸上早已没了那时的热络,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凶戾,手中的大刀直指程景浩,“识相的,赶紧把身上的财银全都交出来!还有你车上那个‘老黄’,给我拉下来!你俩把衣服脱光,老子可以饶你们一条狗命,滚蛋!”
“脱光衣服?”程景浩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这位兄台,这天寒地冻的,光着身子出门,怕是走不出这条巷子就冻成冰坨了吧?再说,我这马车破旧,拉车的马也是匹歪脖子劣马,值不了几个银两,犯不着劳烦各位大动干戈吧?”
“少废话!”镖客被他气得脸色铁青,大刀往前一递,刀尖几乎要碰到程景浩的鼻尖,“别跟老子耍花招!你要命还是要银两?赶紧把车上的人拉下来,不然老子一刀劈了你!”他心里还惦记着去抢其他乡镇来县城办年货的村民,不想在这耽误太多时辰。
程景浩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他瞥了一眼镖客手中的大刀,语气平淡地说道:“看来,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你倒是做得挺熟练的。”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朝着巷道前方努了努嘴,“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哪里?前面不远,就是县衙门的后门。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你们也敢如此放肆?”
“你这小子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镖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屑地嗤笑一声,“老子当然知道前面是衙门后门!这年关将至,城里人山人海,官府的人忙着收礼应酬,哪有功夫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半个人来救你!快快把衣服脱光,滚蛋!否则休怪老子无情!”
他大喝一声,身后的几个同伙立刻围了上来,个个手持兵器,凶神恶煞地盯着程景浩,只等他稍有反抗,便一拥而上。
程景浩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这群劫匪,看向他们身后的巷道入口,淡淡的扫了一眼他们手中泛着寒光的大刀,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些人,就交给你们处理了。你们张县令,还在等着我呢。”
劫匪们闻言一愣,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这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知何时,巷道入口处竟站满了身着公服、手持捕棍的捕快官差,黑压压的一片,怕是把县衙一半的人手都调来了。为首的正是县衙的捕头,面色严肃,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你、你们……”镖客脸色惨白,手中的大刀险些掉落在地,声音都发起抖来。
程景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看来,你们是新来的吧?居然不知道,这时间段,正是衙门捕快吃饭交班的时候,防卫最是严密。敢在官府的地盘上抢我的马车,还让我脱光衣服?我看你也别想着去抢下一家了,今年这年,就在大牢里好好过吧。”
捕快官差们早已一拥而上,手中的捕棍落下,劫匪们毫无反抗之力,很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双手反绑,捆得结结实实。那镖客还想挣扎,被捕头一脚踹在膝盖后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不敢动弹。
程景浩懒得再看他们,慢悠悠地赶着马车,朝着巷道深处的衙门后门驶去。门口的衙役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他来了,连忙上前接过马绳,热情地说道:“程大哥,您可算来了!张大人都等急了!”说着,不等程景浩动手,便拉着马车直奔官府专门停放车马的院子。
早已有人等候在马车旁,见马车停下,便轻手轻脚地拉开帘布,将里面晕过去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抬了下来,迅速送往县衙的审讯室——这车中的黑衣人,正是日前惨死在青云城衙门地牢的偷花贼严毅,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还被程景浩秘密押送到了宏昌县。
程景浩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棉袍,迈步走进县衙大堂后侧的书房。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身着官袍、面容略显憔悴的中年男子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正是宏昌县县令张春闺。
张春闺一见到程景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焦虑一扫而空,快步迎了上来,语气急切又热络:“程弟!你可算来了!耽误不得,可否现在就上京去?”
“程弟”这两个字一出口,程景浩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浑身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猛地瞪大双眼,眼神里满是惊恐,如同见了瘟神一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了张春闺伸过来想拉他的手。
程景浩心里暗自嘀咕:这张乌龟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这么亲热地叫我“程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我好不容易从京城回来过个年,现又回去才是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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