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圈中央忽然传出姜郎中的一声怒喊：“你嘴巴放干净点！”
“不干净怎么了！我老娘摔得那么重，到现在还没醒，眼看着快死了，你当大夫的你不救！”
“怎么救！你来说说怎么救！这里全是快死的人！你看把哪个推出去！”
然后就是无停歇的咒骂吵嚷。
巧巧抹了一把脸，急得只喊：“姐姐！姐……白芷！白芷！”
人群中传来姜郎中火气更盛的怒骂：“谁找白芷！我还找她呢！这要命的时候她人跑没影了！”
下马冲过来想跟巧巧一起往里挤的林初七在人群外停住步子，全身冷汗直冒——白芷不在这里，而姜郎中并不是个能徇私情的人，他们要怎么救程茂？
“你们找白芷？”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问话，巧巧和林初七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看——是乔半仙。
乔半仙仍是一身脏污，脸上波澜不惊。巧巧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得直接凑上去：“乔二哥，你知道我姐姐去哪了吗？”
“去找景王。”乔半仙把手里的包袱交给巧巧，“她让我转告你们，此程一路回家，半路歇在临州城胡谷巷第三家宅子里。”
两个孩子都十分错愕，但仔细想想，本来顺利的战局忽然被蛮子偷到老窝了，白虎军驻地尤其是楚云川必定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白芷赶去陪伴也说得过去。
说得过去归说得过去，只是免不得有些失落。
车夫恰时走近：“小姐，小公子，要赶去县衙还是要在此等候？”
巧巧一懵，下意识地想问“由我们来决定吗”。她看看车夫，看看林初七，再看看不远处面色灰败的程茂，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些精兵护送他们已经是尽了责，没法帮他们拿主意救人，程茂的生死只能在她和林初七抉择之间。
林初七忽然想出了个办法，急促道：“能不能将县衙的大夫请到这里来？”
车夫面露难色：“小公子，县衙尚有伤员等大夫救治，恐怕不好请。”
林初七咬紧下唇。
巧巧紧抱着包裹，仿佛抱紧了不知在哪的白芷。
怎么办？怎么办？
“走，去县衙。”
林初七牵起巧巧的胳膊，把人拽回到马边，他慌得额头沁出了汗，但还是硬着头皮拿主意：“这里百姓太多，群情激愤，恐怕轮不到咱们，况且我记得姐姐说过姜郎中不擅治毒，就算轮到咱们，她可能也救不了程大哥。”
有理有据，巧巧脑子虽还杂乱，但是有条路走总比无头苍蝇乱撞要好，于是点点头。
车夫了然，大手一挥预备回县衙。巧巧把包裹先扔到马鞍上准备上马，可她今天又是逃命又是躲藏又是奔波回城，此刻实在体力不济，踩马镫的腿颤颤巍巍使不上力气，试了几回都跨不上马。眼看着其他人要出发了，她急得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拽马鞍，人没上去，反而把包裹拽散了，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登时洒落一地。
林初七听到声音回头看她，没有催促，只对车夫道：“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包裹里有她们此程带的银钱，巧巧再急也知道眼下没钱哪都去不了，因此立刻蹲下收拾起来。几钱碎银子中躺着一个小瓷瓶，巧巧捡起瓷瓶，刚要放到包裹里，忽然觉得十分眼熟，怔怔地看起来。
林初七见巧巧不动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巧巧忽然站起来，死死盯着小瓷瓶，手掌发抖，“是不是姐姐出发的时候带了半瓶红母养？”
林初七呼吸都要停了。
一瞬间狂喜席卷而至，林初七立刻扯开嗓子，把没走远的精兵们全喊了回来。
巧巧打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的粉末。红得发黑，隐有肉香，这是曾救过白芷的奇药，能生死人肉白骨。她把粉末细细地点在程茂的伤口上，粉末倒空，伤口也正好点全。
车夫感叹道：“原来世上真有红母养。”
粉末还未起效，巧巧尚在担心，心不在焉地接话道：“城外就长了一株，它开花是炖肉的味儿，就是因为找肉味儿，我们才会碰上蛮子……真不知道是救人的药还是害人的药。”
一刻钟后，程茂本来微弱短促的呼吸平缓下来。精兵再探脉，惊奇道：“果真是神药，脉象已经平稳了。”
“真的？”巧巧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太好了。”
林初七起身道：“走吧，先带程大哥去县衙看大夫，然后我们就听姐姐的，离开这里。”
巧巧抱紧包裹，看向乔半仙的方向，他倚墙角而坐，时不时有乡亲围过去祈求卜算。她刚想张口，乔半仙就未卜先知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精兵把程茂抬回马上，一行人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少顷，从病伤坊门口的人墙里挤出两个人。蓟飞兰扛着尚虚弱的乔婉婉，面无表情道：“犟种。”
“我都快好了，占个铺盖干嘛？外面还这么多人等着救命呢。”
“快好了？”蓟飞兰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踹上乔婉婉的腿伤，乔婉婉霎时疼得全身一缩，龇牙咧嘴地骂她。俩人一闹一静地在求医的百姓中逆行，没注意到自己被靠在墙角的乔半仙一直盯着。
有过路的好心乡亲叫了乔婉婉一声，下巴往墙角方向一抬：“军家，大仙看着你呢，他算命卜卦可准嘞，估计是看你有缘，你不妨去算上一卦。”
乔婉婉一转头，看到了一张睽违多年的，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对面的视线并未避开，他就那么脏兮兮地倚在墙角，时不时被百姓祈求卜问的身影遮住。
那张脸上眉头轻蹙，双眼微睁，仿佛是愤懑，又仿佛是悲悯。
“那人跟你长得真像。”蓟飞兰道，“可惜我不信这一套，你信的话我可以扛你过去问问大仙。”
“什么大仙，就是个江湖骗子。”乔婉婉漠然把头转回来，“走吧。”
在那如影随形的视线中，两人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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