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核桃来传信。
杨大勇便带着妻子女儿一起去了江府，等了许久，才被小厮带入偏厅等候。
一盏茶后，老嬷嬷带着个包袱到了。
“我们夫人说了，李姨娘既不是奴仆，更不是粉头，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女子。入了府，缘分一场，这些是夫人给的赏赐。”
老嬷嬷笑的和善，仿佛是什么喜事。
见几人都戴着面巾，还惊讶道：“你们倒是周全，听说李姨娘病的不轻，能雪中送炭的亲戚，还真是少见的呢。”
江清婉见府内人人都神色如常，问道：“你们不怕这痨病传染？”
“当然怕了。李姨娘先住在最远的阁子，如今已经封锁了。除了她的贴身婢女往窗户送饭，其他人是断断不会去的。”
老嬷嬷叹息：“还是夫人仁慈，若是换了其他家，恐怕早就将李姨娘撵出去了。”
恐怕不见得。
李秀娥年纪尚轻，虽然小产导致身体虚弱，但也不至于得痨病。
她在这侯府内，谁能传染？
老嬷嬷将这包袱往田氏怀里一塞，就交了差。
“李姨娘的阁子就在最西边，有专人把守。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了。”
等他们走到底，才发现李秀娥住的根本就不是房间，不过是一所破旧的绣楼。
大户人家若是有赶制嫁衣或是节礼的，便请几位绣娘前来，吃住都在这里。
江府这所小楼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修缮过，一推门都震起几层灰。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
杨大勇推门而入，只见躺在床上的李秀娥脸色腊黄，正咳得厉害，鬓发都湿答答地贴在脸上。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气味，死气沉沉。
李秀娥看到来人，开口道：“大伯，你们来了？”
她撑起身子，半靠在枕头上。
核桃赶紧擦擦手，着急的说：“老爷你们终于来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江清婉却叫住她。
“先不着急。你去把这根丝线绑在她的手腕上，我给她把把脉。”
核桃惊讶的眼都圆了。
悬丝诊脉相传是药王所创，可不是一般人能会的，这姑娘看上去年纪可不大，还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柚儿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粗声道：“赶紧的！”
核桃被吓了一跳，掐腰要骂。
看到柚儿拳头迸着青筋，又给话儿咽了回去，不情不愿的将丝线系在李秀娥的手腕上。
末了还擦了擦手，低声念了两句晦气。
李秀娥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这破楼里，全靠核桃一个人给她送吃送喝，什么刻薄话她没听过。思及至此，李秀娥抬眼望去，几人都戴着面巾。
她的目光像条毒蛇，舔舐着每个人的脸庞，缓缓滑过，留下的全是恨意。
最后停留在江清婉的脸上。
虽然带着面巾，可露出的皮肤白皙光滑，一双眸子看着自己，就像看一只可怜的小虫，让李秀娥简直想剜掉它。
江清婉有灵气护体，目力耳力可以自行放大数倍，悬丝诊脉自然也不在话下。
指尖传来的脉搏，落在江清婉耳中。
不是痨病。
但也活不了几天。
脉象弱的几乎摸索不住，艰涩阻滞，能撑到现在都算是不容易。
一旁的核桃此时揉揉鼻子，打了几个喷嚏。
“这屋子冷死人了！”
江清婉凝神打量，若是痨病，核桃早就该咳嗽不止了。可现在，除了有些风寒之症，核桃看上去跟平常人无异。
莫非是其他的传染病症？
“神医妹妹可看好了？”李秀娥又咳了几声，顶着一口气问。
言语间有几分嘲弄，像是看准了江清婉在虚张声势。
“你明知道我爹爹心软，看不得你有如此下场，才找他来。现在又说这些话做什么？”
江清婉放下丝线，不悦道：“求人便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就算你时日无多，我也没有半分同情。李家的下场是一报还一报，若不是李老爷贪婪，包家一家几口怎会含冤而死？”
李秀娥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笑得凄惨：“是你从中作梗，是你见顾显移情于我，嫉妒我！现在你比我过的好，你得意了吧？”
“秀娥，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
杨大勇对这个疯魔了的侄女万分失望，事到如今，还是不知悔改，将过错全部算在别人头上。
李秀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中含着泪水。
“悔不悔的又怎么样，索性我这一辈子是完了！”她蜷起身子，嘴唇发抖，每说一个字都使尽了力气。
“我知道快过年了，你们也要回老家了罢。我就求大伯一件事，把我，和我孩子也带回去，跟我全家合在一处。”
李秀娥指着不远处一个匣子，“它才手掌大，生下来一声不吭就断了气儿。我舍不得，就让它随我回去吧，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我们都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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