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桥睁开眼，见着的是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
暗自抹泪的女子见人醒来，忙上前询问：“你醒了，怎么样？你身上的伤上了药有没有好些？有没有内伤？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
见床上人欲起身，女子忙小心将她搀起取了软枕给她靠上。
“沁思……”
柳烟桥看着眼前人，恍惚得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怎么来了？”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胡沁思忙跑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见她喝下，把头一偏：
“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她的语气并不好。
“我原以为你是到这儿来享福的，没想到……”胡沁思的声音难掩地哽了一下，“也是落得一身伤！”
柳烟桥微微一笑，安抚道：“不过是皮外伤，没什么的。”
胡沁思看了她一眼，又别过脸去，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皮外伤……”
扶风入狱一事闹得风风雨雨，那些说书先生说得绘声绘色，她原来还抱着侥幸觉得会不会是夸大，可见到了柳烟桥，只觉得那些说书的说轻了。
“这样的皮外伤来上两次，你的命就没了！”
她转过头来，眼眶红红的。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身上明晃晃那么大一个疤，我看不出是什么伤吗？！”
鞭伤，居然还有箭伤！她来这儿是受刑来了吗？！
柳烟桥噎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胡沁思身上不见往日的懒散颓唐：“当初你要走，我就该拦着……进什么将军府……”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完全不成调。
床上人惨白的唇瓣开合，语调带着病态的虚弱温和：“好了~我这伤，又不是府里的人打的，怎么还赖上将军府了？”
“不是他打的，也是因为他！”
“若非因为他，你这辈子都受不了这样的苦，”胡沁思看着她，越看鼻尖越酸，“什么狗屁将军，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护不住！”
“不要这样说……沁思。”柳烟桥止住她的话，“这些事怎么能怪到她头上呢？”
京城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无论早晚，凤遇竹一定会得到消息。她那么了解凤遇竹，自然知道，胡沁思的字字责怪，又何尝不是凤遇竹会生出的诛心自问？
思及此处，柳烟桥眉心不自觉又多染上几分忧思。
“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跟我走，不要在这里待了。”胡沁思忽然道，语气认真，半点看不出玩笑的表情。
床上人失笑：“当初我深陷泥潭，她拉我出来，如今见苗头不对，我拔腿就要跑。那我成什么了？再说……”
“我只要你活着——！”胡沁思声音拔高，打断柳烟桥的话。
“……”
她说着，眼底隐有泪光，她快速伸手擦去，稳下语调：“我不是什么大圣人，管他是将军世子还是天王老子，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再说，他有军功傍身，你有什么？他如今人又不在京城，你说破天不过是他将军府一个丫鬟。这种事再来一次，你的命还要不要？！”
柳烟桥看着胡沁思，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她伸手握住胡沁思的手，轻声道：“沁思，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可我既已认定了她，便不会轻易放弃。况且，这次是意外。我也不会一直这么被动，我会想办法保护好自己。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胡沁思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可嘴上还是不饶人：“你安心要气死我。”
“我早该知道，你的性子跟宁心儿一样。”
“真想把你的脑袋扒开看看究竟长了多少情丝，一把给你拔干净。”
柳烟桥知道她是松了口，浅笑开口：“那还了得？世上哪有无情的人，那成什么了？”
“我就无情。”女子冷冷接话。
柳烟桥不认可，打趣：“你说你自己无情，还不是记挂着来看我？”
胡沁思话都不需要思索就自然接了过去：“顺道，闲着也是闲着。”
床上人不再驳她：“好好好，我们胡大小姐是‘芙蓉为面玉为骨，最是有情也无情’。”
“少卖弄了，”胡沁思道，“都把自己卖弄进牢房了也不知收敛。”
柳烟桥点头：“是~”
“醒了就有力气跟我说这么一筐子话，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死不掉了，”胡沁思整理自己的衣襟，“你还是好生歇着吧，我也该走了。”
“才说了没多会儿话，怎么就要走？”柳烟桥与胡沁思，说来已经有许久没见了，说不想是假的，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这样匆忙。
“最近那老妖婆终于承认自己老了，一挑子麻烦全扔给我，我抽空出来看看，就要回去了。”胡沁思说着，已经起身。
她私心里总是不希望柳烟桥与醉春阁有牵扯，但又实在放不下，过来看看，柳烟桥既然没事，她就走了。
“你以前说，叫我顾惜自己。”她最后交代道，“说你我十几年的交情，若我有什么好歹，你也活不成。”
“我也是一样的。”胡沁思看着她，她们都是没有家的人，这么多年，彼此就是家人。虽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留在了不同的地方，但无论如何，心是不会变的。
胡沁思说罢，或许是觉得受不了矫情，不再继续，只冲人抬了抬下巴：“我走了，你歇着吧。”
柳烟桥点头，知道也留不住她，抬起手，冲她的方向挥了挥。
屋里炭火噼啪，女子看着胡沁思离开的方向愣神。不一会儿，就有人敲响了房门。
“姑娘，醒了吗？”
是小桃的声音。
“醒了，进来吧。”柳烟桥回道。
小桃端着一盆热水进屋，见她坐起身，一面拧着毛巾一面寻问：
“姑娘怎么不多躺会儿？”
“再躺人都绵了，”柳烟桥同她玩笑，“还是竖着看人舒服。”
“来，我给您换药。”小桃走上前，给柳烟桥清理创口，“受了这么重的伤，您还笑得出来。”
“我这不是已经从刑房里出来了吗？”女子道，“伤总会好的。”
“您还说呢，”小桃清理着伤口，“您被抬回来的时候都把我吓死了。”
她差点以为抬回来的是柳烟桥的尸体，吓得整个人都软了。
“这次我出来，费了不少力吧。”
“想来是了，不过都是先生出力，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
“先生不让轻举妄动，当时凌哥都急死了，跑前跑后的，什么三清菩萨都拜完了。”
“但好在眼下姑娘出来了，那个什么刘大人也被抄家下狱了，真是大快人心！”
“姑娘您是不知道……”
小桃在叽叽喳喳说着，柳烟桥的神思却飘到了一边。
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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