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川脸色平静。
心里逐渐清楚，看来自己展现出来的天赋不高，不然这个时候，这些宗门强者早就不由分说向自己投来橄榄枝了。
对于王云起的招呼，少年打心底里高兴与感激。
但想来在这种场合，大少自己也得注意分寸，而他贸然上去，万一引得那些强者不悦，那岂不是害了大少。
交友，是互帮互助的事情。
偶尔麻烦别人一两次，不是什么坏事，但也要分场合。
陈灵川再一次望向寻道台外，心中叹息。
登上寻道台的难度远比大少口中说的要大得多。
这个世界，似乎总喜欢在给人希望的时候悄然黯淡一角。
这些高高在上的宗门强者每天会忧愁吗？
想来也有，但忧愁应当比他这样的人少些。
寻道台上，少年心境依然安稳，就那么胡思乱想着。
陈灵川自小就比同龄的孩童考虑得多，但不妨碍他过得开心，按照先生的评价来说，陈灵川有一颗苦中作乐的心。
……
“时辰已到，寻道台关闭。”
老者轻轻跃上鹤背，腾空而起，转眼就消失在天际。
寻道台下。
前来检测资质，渴望加入宗门的人，此刻全都惊愣住，目光直直望着前方。
但见，寻道台周围的飘渺阵法消失。
霎时间，众人纷纷跌坐在地。
各宗强者微眯着眼睛，缓缓笑道：“诸位道友，就此别过，我等该回宗门复命去了！”
与此同时，天云宗长老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王云起和姜凝雨，朝角落的陈灵川走去。
天云宗长老神色淡然，开口问道：“可愿入我天云宗？”
陈灵川一愣，随即注意到不停给自己使眼色的王云起，心里一暖。
显然是王云起两人求了情，这天云宗的前辈才愿意招纳自己。
虚空之中。
李清风轻轻挑眉，问道：“师兄，那道始圣地的老头估计挺富有的，能抢吗？”
张浩平脸色一黑，“师弟，跟你说了几回，我们无悲剑宗乃正派宗门，何况道始圣地与我剑宗同为人族道统，虽说这寻道台一事，道始圣地图谋甚大，还总想着刺探我剑宗的底细，但我们剑宗一向以德报怨，不能做出这等不当行为。”
李清风撇撇嘴，“行了，师兄别说教了。”
张浩平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横渡界渊一向是充满危险的，希望道始圣地的人一路顺风，不然万一被那渊海一族的强者盯上，可就不妙了。”
张浩平的话，让李清风眼睛一亮，顿时消失在原地，“师兄高见，我去去就回。”
璀璨的雷光中，响起张浩平平静的声音。
“师弟又曲解我的意思了，这点不好。”
“罢了，正事要紧。”
……
天云宗的长老带着王云起和姜凝雨两人，御剑而起。
“小灵川，加油！”
“记得联系本大少！”
听着两人的声音愈来愈远，陈灵川不禁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在旁人眼中实在是愚蠢至极。
不过，于自己来说，这只是求一个念头通达而已。
陈灵川对心目中的剑者，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忽然，寻道台上又一个身影闪现，不甘就此离去的修士纷纷抬头。
正人君子。
这是陈灵川对眼前之人的第一印象。
在往后很长的岁月中，一直如此，却又有所怀疑。
面对众人惊疑的目光，无悲剑宗宗主张浩平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画卷抖落展开。
当画卷展开的一瞬间，一股朦胧光辉不断洒落下柔和的光点，好似百转轮回万物生死，七情六欲不离其中。
张浩平眼神幽幽，为众人解惑，“翼望山中迷惘谷，隐于画卷飘渺间，七情六欲藏执念，明得其一入剑宗。”
翼望山山脚下，陈灵川举目望去，四面八方开始被云烟笼罩，看不见其他人状况，眼前只有一条蜿蜒道路通向云烟中。
陈灵川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迈步走入这迷惘谷。
绝壁之巅，长剑已然出鞘，剑光流转，只是寂然不动，并未光华耀世。
不知何时，李清风悄然归来，啧啧称奇道：“进入云烟画卷的这些小子，接下来的待遇可是不好受喽，估计又得大骂我剑宗。”
张浩平笑了笑，双手负后，淡然道：“一个剑修最重要的就是明白自己为何修剑，若是他们能走出这云烟画卷，未来只会受益无穷。”
李清风出奇地没有反驳，只是好笑道：“师兄，你说祖师爷留下的收徒规矩是不是太苛刻了点，咱无悲剑宗可是多次差点断代。”
张浩平微微摇头，“剑宗贵精不贵多，我们几人足矣，只待圣子归位，这天便该起风云了。”
两人视线交汇，相视一笑。
……
陈灵川默然走着。
这座迷惘谷，除了无穷无尽的云烟，见不到日光，见不到明月。
陈灵川在这迷惘谷走一步，感觉比在外界走几千步都要累。
不知道走了多久。
久到已经分不清这是虚妄还是现实。
恍惚间又似走进了出云山脉，与猛兽搏斗，与匪徒抗争，不敢轻信他人，不能睡得安稳……
就这样走走停停，在感觉视线模糊不清的那一刻，陈灵川依稀看见了太平镇的轮廓，看见了那位言传身教的先生，他在朝着自己挥手，一如送自己离开小镇的那一日。
而在先生身后不远处，陈灵川看到了那位时常入梦的老人在微笑看着自己。
陈灵川当即睁大双眼，想要向前跑去，又腿软跌倒在地。
陈灵川狼狈起身，往前挪去。
咫尺天涯。
无论陈灵川多么努力，却始终无法到达。
就这么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陈灵川情不自禁道：
“爷爷，我到了大城里，有大宅子，有书屋，但是没有我们门前的老树，十二觉得不好。”
“爷爷，十二有点累，过得也不太开心，您能过来摸摸十二的头吗？”
老人没有回应，只是那么微笑着。
陈灵川不死心，又朝着自己的先生说道：“先生，我到了翼望山，您说灵川是不是已经寻到了无上道法，所以见到了爷爷？”
依然没有回应。
陈灵川就这样边呢喃着，边拼命靠近，从步履蹒跚，到爬着向前。
最后瘫在地上，安安静静地望向前方。
一侧站着朝思慕想的亲人。
一侧站着对自己谆谆教诲的先生。
虽然不曾言语，不曾触及。
但是这一刻陈灵川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很轻松，这样也很好了。
……
张浩平和李清风两人默默注视着画卷中的情景，李清风叹了口气，神色认真道：“虽然从云烟画卷顺利走出，明悟剑心无阻。但是让我再选一次，我不会入画。”
张浩平轻轻摇头，“画中所见只是浮光掠影罢了，执念越深，越会深陷其中，懂七情六欲乃我人族之特色，即便你不入画，终有一日也会遭遇。”
李清风对此不置可否，问道：“师兄当年在画中见到了什么？”
张浩平笑道：“太过久远，老了，记性不好。”
李清风无奈道：“师兄，虽然我比你晚入剑宗，但你也没比我大上多少，别总糊弄我啊。”
张浩平离去之前，凝视一眼云烟画卷，很快收回视线，笑了笑，“师弟你在这等着，有缘人就要出现了。”
李清风挑眉，没来由笑了起来，“师兄的道行是越来越高了，看来破镜无碍。”
不靠谱老头曾经说过，不入道，不见画中变迁。
想来师兄已经走出了那关键一步。
……
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一面。
陈灵川陷入幻境之中，不愿自拔。
因为又看到爷爷了啊，有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
安静了良久，陈灵川再一次起身迈出了脚步。然而，如轮回梦境一般，永远只差那么一步就能拥抱到心心念念的家人。
无人知道距离希望只有一步之遥，却无端往返的无力感，此刻在少年心中，或许死亡不是这世间最为可怕的事物，而是见到希望又瞬间绝望的过程。
同样的一幕一次又一次地重演，希望与绝望交织，噩梦不停地循环，陈灵川已经几近癫狂崩溃。
凝望了前方最后一眼，陈灵川蜷缩在地，嘴里不断呢喃着：“爷爷，我好想你，十二好累……”
就在陈灵川双眼黯然，看不到来时路，也望不到尽头之时，胸膛忽然有一道微光闪烁。
下一刻，心脏处突然散发出一股炙热的光芒，一道剑形印记缓缓浮现。
两道熟悉的声音传入陈灵川的耳中。
“灵川，念头通达，虚妄自破！”
“小十二，走出去，走出这太平镇，好好生活，别回头！”
陈灵川睁开双眼，全身布满汗水，那一次次绝望依旧萦绕在脑海中，心潮久久不能平复。
良久良久，陈灵川再度闭上双眼，毅然转身，再无停步的意思。
云烟画卷内。
云散天明，日丽风清。
唯有少年的自语在回荡。
“爷爷不希望十二遇到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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