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午膳端上来了。
午膳巫瑞承特意命人准备了镜湖特有的河鲜。
镜湖幅员辽阔，水深且清，湖里的鱼虾河蟹都是顶顶好的。
先上桌的一道鱼羹，鲜香可口，巫瑞承亲自盛了一碗给苏颜兮，道：“快尝尝。”
说完看着百里笙给小元宝盛的鱼汤，随口道：“自便。”
百里笙几不可查地冷笑了一声，巫瑞承对苏颜兮还是不死心，不轨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当初他就不该放过他。
百里笙朝苏颜兮望去，见她吃得欢，眉眼弯弯，粉润润的脸颊一鼓一鼓地嚼着鱼肉，一副吃到了喜欢吃的东西的样子。
他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只要她高兴就好。
只要她高兴，他愿意做任何事。
紧接着上桌的是白灼虾，镜湖特产，个儿小但肉质嫩，极其鲜美。
百里笙见虾上来，本想亲自动手剥给苏颜兮吃：“颜兮，我给你剥虾吃。”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他表现的机会了。
巫瑞承道：“摄政王不必动手。”想表现没门。
他示意身后侍女一下，几个侍女连忙上前剥虾。
百里笙：……
巫瑞承是这画舫的主人，这次午膳，他当仁不让把控了全局。
百里笙抿了口茶，看向苏颜兮，眼神柔和了下来，你吃的这么开怀，巫瑞承做到了，我做不到。
所以，不争了，我认输。
但是，我不会放手。
百里笙安静了，桌上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最后上了些甜点。
小甜点是提前做好的凉糕，原料是糯米红糖。
味甜的小点心是苏颜兮喜欢的。她捧起一块点心抿了一口，扯着丝的凉糕特别的鲜甜，意外的合口味，苏颜兮没忍住多吃了两块。
甜点里有糯米，不好消化，百里笙便没给小元宝吃。
巫瑞承对苏颜兮道：“这甜点你若喜欢，回头让厨娘做好给你送一些过去。”
苏颜兮笑了笑，咽下糕点正要说话，忽然觉得一阵呼吸不畅，她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
百里笙最先察觉不对，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苏颜兮没来得及答话，视线模糊，人影重重，想伸手抓却什么也没抓住，眼前一黑，便晕倒了。
“颜兮。”百里笙着急了，不停唤她，却没有回应。他彻底慌了神，方才的沉着稳重消失殆尽。
苏颜兮闭着眼睛喘不过气去，额头的汗打湿了碎发，手臂上、脸上都起了小红疹。
百里笙抱着苏颜兮坐上马车，飞快去往最近的医馆。
小元宝见巫瑞承也要跟上，拉住他的衣摆道：“大爹爹，娘亲晕倒，我害怕。”
巫瑞承抱起小元宝，轻轻拍拍安慰着，正要走，身后一个侍从走来，在巫瑞承耳边说了几句，巫瑞承看了一眼苏颜兮的方向，道：“我去找我爹，你去跟上他们，有什么事及时跟我回禀。”
侍从抱拳应是，便骑上马，跟上百里笙的马车。
苏颜兮呼吸急促，神志模糊间，听到耳边嗡嗡嗡的声音，似乎有人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说道：“我不能再没有你。”
红疹很快遍布全身，苏颜兮浑身泛着强烈的痒意，伸手去抓，被抓过的地方很快起了红痕。
百里笙捉住苏颜兮的手，不让她乱抓。
苏颜兮挣脱不开，下意识用力掐，在他的手臂上留下几道指甲印，血珠从手背滑落，百里笙任由苏颜兮抓挠，低声哄道：“很快就好了，医馆马上到了。”
躺在泛着浓浓草药气息的锦被中，医馆抓药的小童见她醒了，眉开眼笑道：“夫人你可算醒了，你夫君守了你半天了。”
夫君？
苏颜兮抬眼望去，原来小童口中的夫君竟是百里笙。苏颜兮正要解释。
百里笙忽然开口，嗓音有些暗哑：“你醒了。”
苏颜兮脑袋昏沉沉的，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大人怎么在这儿。”
百里笙用勺子给她喂水，解释道：“你在画舫误食了东西，发了疹子，应该是过敏了。”
苏颜兮瞥开头，不肯喝他喂的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上面还有未消的红疹。
百里笙垂眸放下碗道：“这些红疹过些日子就会消的，你别担心。”顿了顿，又嘱咐道：“知道你自己也懂医，还是要注意，以后多喝水，三个月之内忌食辛辣和饮酒。。”
苏颜兮客气疏离地道了谢：“多谢大人相救，你的恩情，我会铭记于心。”
恩情。
“不必。”百里笙坐在床沿边上，幽深的凤眸静静看向苏颜兮，沉声道：“你知道，我想要你记得的，从来不是恩情。”
“我想要你。”他低哑声音道。
恩情和感情从来都是不同的。
苏颜兮断然道：“除了恩情，我对大人不会再有别的感情。”
密密麻麻的疼从手背上的伤口蔓延而上直达心口，百里笙脸色略略发白，在她身前蹲下，轻轻抬手为她套上绣鞋。
他避开刚刚的话题，只淡淡笑着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这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马车载着两人拐到苏颜兮家门口。
百里笙先下车，伸手去扶苏颜兮。
却被绕了开，苏颜兮扶着马车车壁从侧边慢慢走下来。
“欠了大人的恩情，我会还的。”苏颜兮垂首，清冷疏离的嗓音：“如果有什么力所能及的，我能帮到大人的事，尽可直言。”
她就一定要将他们之间分得那么清楚，扯得那么干净，连一丝一毫的情分念想都不肯留给他。
百里笙抿唇，看了她很久，道：“我想要你亲手做的鸡汤面。”
苏颜兮迷惑不解：“鸡汤面？你没吃饱？”
黄昏金黄色的夕阳映照在百里笙的侧脸，修饰了他惨白的脸，他尽力朝她挤出一个笑容：“你做一碗鸡汤面给我，便什么都不欠我了。”
苏颜兮：“就这么简单？”
百里笙：“就这么简单。”
最简单的，也是最难得的。
苏颜兮答应了。
看着苏颜兮转身回府的背影，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百里笙没忍住，出声想叫住她：“颜兮。”
苏颜兮脚步一顿：“大人还是唤我苏姑娘或者苏娘子，我比较习惯。”
百里笙不甘，偏又叫了一声：“颜兮。”
苏颜兮微微叹息一声，不再停留，径直往门前走。
“别走，颜兮。”
无人回应。
“苏娘子，求你。”
苏颜兮闭了闭眼，转过身面对着百里笙。
百里笙走上前站到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似乎要吻上。
苏颜兮眼神平静似水，微微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问他道：“你还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颜……苏娘子。”百里笙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想告诉你，我好像懂得怎么喜欢一个人了。”
苏颜兮软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你懂得怎么喜欢一个人，与我无关。”
“与你有关。”百里笙强硬道。
“我看着你高兴，我心里便也开心。”百里笙幽深的眼眸及其认真地看着她，“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开心幸福。”
“所以呢？”
百里笙眼底隐隐生出渴望，道：“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会开心，我会尽力。”
苏颜兮失笑道：“你想要我开心？”
“对，只要你告诉我，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去做。”
“那你离我远一点。”
百里笙眼睫微颤，所有想要倾吐的爱意都吞回嗓子眼儿。
“只要不用看见你，我就无比的欢喜。”
百里笙沉默了好半晌，低声问道：“你真的一眼都不想看到我吗？”
“真的。”苏颜兮垂眸轻声道。
百里笙不死心，又确认了一遍：“只要看不见我，你就会开心，对么？”
苏颜兮轻轻道：“对。”
这声“对”有如利刃一般刺入他的心尖。
百里笙终于在她面前低了头，隐忍地回了一句：“好。”
那一声之后，他不敢再看她，转过了身。
苏颜兮家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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