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安修鹤临窗修剪忘忧草。
紫色瞳孔在阳光下清澈如溪，月白锦袍上用金线绣的双鹤纹与冷月翎常服上的龙形暗纹遥相呼应。
忽然间，腕间银链发出轻响，他抬眸看见冷月翎立在廊下，龙袍上还沾着早朝的霜露。
看着她宛若神明的背影，忽的想起他和她在南疆的那日——
残春的风卷着千蛇窟的瘴气，在钟乳石间蜿蜒成青灰色的龙。
冷月翎踏过凝结着蛊虫黏液的石阶，赤红软甲上的银鳞在磷火中泛着冷光。
她腰间的鹤纹玉佩突然发烫，与安修鹤腕间的银链产生共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洞底中央的水晶棺里，噬心蛊母正掀起黑浪，棺壁上刻着的百童面影在幽光中扭曲。
“别靠近。”安修鹤拽住她的披风，琥珀色瞳孔映着棺中翻涌的蛊虫，“母蛊以念力为食，我的摄魂术就是引信。”
他抬手欲解下腕间银链，却被冷月翎按住。
她的剑尖挑起棺盖缝隙，龙涎香从香囊中溢出，在蛊虫群中辟出通路。
水晶棺轰然炸裂，万千黑蛊如潮水扑来，却在触及她剑锋的瞬间化作流萤，纷纷钻进安修鹤心口的蛊纹。
“这是……”安修鹤浑身剧震，心口的狰狞纹路如活物般游动，最终凝作淡金色的鹤形图腾。
冷月翎收剑入鞘，从怀中取出枚温润的玉蝉——那是十年前从南疆所得，此刻竟与他眉心的蛊纹完美重合。
“巫主用百童精血造你为蛊人，”她将玉蝉按在他心口，指腹触到图腾传来的温热，“却不知摄魂术反噬时，你的念力早将母蛊驯化。”
蛊虫振翅声渐渐平息，洞顶坍塌的碎石间漏下阳光，照亮安修鹤眼中褪去的暗芒。
……
安修鹤沉浸在回忆里，她是铁血帝王，但并非冷漠无情，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对他体贴入微。
可惜，总有那些不长眼的男人要插足她们，她，只能是他的。
“陛下今日似乎不悦。”他放下花剪，指尖捻起片沾着晨露的草叶，“是北境军报又提及……”
“与北境无关。”冷月翎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衣服上若隐若现的鹤纹，“温君然呈上的卷宗里，说你常常用摄魂术窥探后宫。”
安修鹤轻笑，走到她面前时带起一缕忘忧草香：“臣确曾看过。”
他顿了顿，琥珀色瞳孔映着她微蹙的眉峰，“看见陛下在御书房对着兵图出神，看见温郎君在校场挥剑时总望向听竹轩，看见慕容子言煎药时把您的画像藏在药箱底。”
这话让冷月翎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前日在慕容子言药箱里发现的、画着自己侧影的绢帕，那时药箱底层还压着半枚鹤纹玉佩。
正思忖间，庭院里忽然传来孩童笑声，念安摇摇晃晃跑来，手里攥着朵刚摘的忘忧草，非要插在安修鹤发间。
“母皇你看，安叔叔像不像山里的神仙？”孩子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小胖手不小心碰掉了安修鹤的发簪。
冷月翎弯腰去拾，却看见簪头刻着的玉兰花——与她少年时惯用的发饰纹样分毫不差。
暮色降临时，冷月翎站在听竹轩的药圃中，仰头看着皎月。
也不知道阿妤和阿凰如何了。
“陛下在缅怀故人？”温君然身着戎装，石青箭袖上的银鹤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臣侍已查清，当年用百童造蛊的巫主余党，最后都死于……”
“不必说了。”冷月翎转身，看见他腰间悬着的青铜长笛——那是安修鹤曾用过的信物，“你把笛子给我。”
温君然一怔，随即解下长笛。
冷月翎接过后放在唇边，清越的笛声混着忘忧草香飘散在药圃，竟与当年翎王府的风铃声隐隐和鸣。
安修鹤从石碑后走出，月白常服在夜色中宛如浮光，他抬手接过笛子，指尖触到她唇瓣留下的温热。
“原来陛下早就知道，”他轻笑，琥珀色瞳孔映着满天星斗，“知道巫主余党是我亲手清理，知道宸君替我隐瞒身世，知道明君的药里总加着能压制摄魂术的‘醉心草’。”
冷月翎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衣襟的鹤纹图腾在星光下发出微光。
她想起初遇时他蒙着白纱的模样，想起蛊渊里他失控的摄魂术，想起承乾宫里他为念安扎风筝的侧影——
“你们背地里想要如何，朕不会过分深究，但若放到明面上来，朕不会保你们。”
无论是温君然主张的男子学院，还是慕容子言在后宫中推行的提高男性宫侍待遇政策，或者是安修鹤在南疆时有意无意的重用男性族人，她都不会去干涉。
无论何事都没有绝对的公平，不是东风压过西风，便是西风胜过东风，女男之间的性别较量更是如此。
他们身处女尊王朝，在一朝得势之后想要帮助更多的男性谋取更多的利益，这无可厚非。
只要，他们谋求的名利地位不是要撕扯女性手中的利益即可。
“安修鹤，”她忽然开口，声音被晚风吹得很轻，“你说这九重宫阙，像不像个巨大的蛊阵？”
他走近一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以前像，”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鹤纹图腾正随着她的脉搏轻轻震动，“但自从陛下把臣侍纳入后宫，这里就成了臣侍唯一想栖息的巢穴。”
药圃的忘忧草在夜露中轻轻摇曳，远处宫灯次第亮起，如星子坠落在人间。
冷月翎望着安修鹤眼中映出的自己，忽然明白，所谓的“解决”，并非彻底根除过往的伤痕，而是让那些曾以为是负累的羁绊，化作照亮前路的光。
她抬手替他整理好微乱的发丝，指尖划过他眉心红色的蛊纹：“明日起，你便随侍在朕左右，朕会封你为君侍。”
安修鹤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露水洗净的星辰：“臣侍遵旨。”
夜风拂过，药圃的忘忧草散发出清甜的香气，与承乾宫飘来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空中，谱写出一曲关于救赎与陪伴的歌谣。
而此刻的冷月翎知道，当鹤影真正融入宸闱，这万里江山的画卷上，便多了一笔独一无二的温柔色彩，与她并肩，共守这锦绣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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