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锦从睡梦中惊醒。
昨日夜里，他拉着陆英招饮了许多酒，他想陪陪这位正承受丧子之痛的挚友喝上几杯，生怕他想不开，再出了什么事。
可他却比英招醉得还要深沉。
午夜梦醒，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着或许是将自己养大的钱代带入到了钦原身上，他才会进入到父亲的角色中。
起身披了件衣裳，再坐到椅子上时听到身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陆英招怎么比我还节俭？这身下的凳子也快塌了。”
“也就他那儿子吧，死心眼，若是换了我家钱代，定然是要……”
他停顿一瞬。
而后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的悲戚却越来越浓。
“若是换了我家钱代，必然会举着这凳子和我从早絮叨到晚的……”
钱锦突然低下头，不断耸动肩膀。
昨夜喝的酒也顺着眼睛，滴落到面前的地面上。
那路那么远？他养大的孩子得吃多少苦头才能到达……
钱锦自认为对世事看得淡然，可一遇到自己心疼的那些小辈们，总是放心不下。
那些都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为何偏偏要在江湖之中，落尽风霜……
……
楚寒雪坐在秋千上，自己轻轻晃动。
她看着接连几日都是阴沉沉的天，觉得一切都很虚无……
从前的院落，总是充满欢声笑语的。
尤其是露露还在的时候，遇见这样的阴雨天总是会唠叨让她回房添衣。
她说过，这样的阴雨天气，寒气最是容易往骨缝中钻了。
可如今，楚寒雪穿着单薄，身后的那些侍女也不敢轻易嘟囔她，尤其是小公主最近跋扈的名声越来越重，她们都怕自己过去，惹恼了小公主，最后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阿雪，在想什么？”
一件淡粉色的大氅落在楚寒雪的肩膀。
大氅很厚实，原本这季节用不上这样的衣物，可最近她总是手脚冰凉，却感觉不到冷。
沈凌霄在她身边坐下，同样坐在秋千上，揽住她的肩膀。
“没什么，凌霄哥，你忙完了？”
最近，这里之所以冷清，便是因为沈凌霄和白羽他们都在忙，就连太子哥哥和父皇也忙得不可开交。
可他们似乎都在隐瞒什么。
楚寒雪也不想去问。
“嗯，忙完了就来陪着你。”
楚寒雪笑笑。
“凌霄哥，这一切是不是都要结束了？”
“嗯，或许快了。”
沈凌霄点头，与她一同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将她的肩膀揽得更紧些。
“阿雪，等事情结束后，你最想做什么？”
楚寒雪来了兴致，眼睛一转，终于流露出些光彩来。
“我想……”
她停顿了一下，随即笑容荡漾开来。
“我想离家出走，闯荡江湖，闲云野鹤，若是累了，就寻一处静谧田园，安逸太平。”
沈凌霄笑着揉她的发顶。
“真巧，阿雪想做的事情和我的一样。”
两人笑着额头相抵，仿若世间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秋千晃动，人影缠绵，不多时，两人便从庭院中折回到屋子里。
红烛帐暖，烛火摇曳，亲密缠绵，屋子里生出层层雾气来。
“阿雪，未来只要有你，怎样都好。”
楚寒雪吻上他的唇，极致的欢愉让她忘却一切。
……
三日后，便是陆钦原头七的日子。
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事，恍若隔了许多年。
楚寒雪坐在铜镜前，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对着铜镜梳妆描眉，镜中之人，成熟不少，眼中明媚的光愈发暗淡。
短短几天，离开的人实在太多，分离当为世间最苦……
楚寒雪捻起桌子上的栀子花插到发缝之中，淡淡暗香，浮动着悲哀的香调。
她本是最讨厌悲哀这字眼，可现在看来，还是这样的字眼最是应景。
“公主……不好了……”
她派去打探消息的小侍女急匆匆的跑回来。
楚寒雪特意大敞着门，早些让她的声音传进来。
“如何？”
“今日的朝堂上，陛下和王爷吵起来了。”
楚寒雪的语气不急不徐。
“哪位王爷？”
“褚王……”
侍女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果然……
“你起来吧！”
这侍女看着是个胆小的，但还算机灵，尤其是在此种情况下，她敢跑回来报信，可见也是个忠心的。
“你替本宫守好这里。”
那小侍女大抵是知道，今日一定是有大事发生的，她不知道自家的小公主今日之后会如何，抬眼间，眼中已噙满泪水。
她望着楚寒雪离开的身影，突然很想拦住她。
可她毕竟只是个侍女，拦住了又能做什么呢？不如好好听小公主的话，替她看护好这里。
……
朝堂之上，气氛剑拔弩张！
楚穆然深深皱着眉，怒视站在王座下的楚璟澈。
今日的楚璟澈不同以往，他坐在轮椅上，神情戏谑，眉眼轻佻的瞧着楚穆然。
“弟弟这是要反了？”
楚穆然的声音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
“反？皇兄，此言差矣！”
楚璟澈转动手指上的玉扳指，那是父皇在世时留给他的。
“皇兄，你不觉得，你身下坐的位置，本该是我的吗？不是王兄你抢走了我的皇位吗？”
“我只是向皇兄讨回我的东西，怎么就成了我要反了？”
楚璟澈语气愈发狠厉，似乎真的像那皇位本就该是他的一般。
楚穆然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却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弟弟怕不是昨夜做梦被梦魇住了，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皇后白嫣然今日穿得比以往都要端庄，身后跟了几个常在身边伺候的嬷嬷，护卫左右。
她目不斜视，从大门当着一众朝臣的面走到了圣上面前，没有施礼，高傲的仰着头，衣袖一挥，与圣上一同站在一起。
“弟弟这梦是如何做的？怎么就认为这皇位本该就是你的？不妨说出来，让陛下和本宫以及一众朝臣给你解解梦！”
皇后这话说得十分精妙，让与褚王一同站在台下的朝臣立即分出了阵营来。
与褚王一同起了反心的乱臣贼子汗流浃背。
同时，这也是一个台阶，若是褚王此刻想清楚了，想明白了，陛下和皇后大可将此事视作一场闹剧和乌龙。
虽然太过牵强，不过也算是维护双方体面的最好说辞了。
“梦？我是做梦？你们掠夺本属于我的东西，才是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楚璟澈双手用力拍在身下的椅子上，椅子瞬间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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