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男子眉心也有个梅花印记，从背影看，他正是追赶梅姬时厉喝的那位。
沈清姿多看了他两眼。
说话的是一位女仙，女仙说话前恰好与沈清姿扫视过来的目光对个正着，她朝沈清姿笑了笑，嗓音温婉如水：
“我们赶去时，南天门打成了一锅粥，闻霆太子初初晋为真神，不是魔尊的对手，被打得险些化出原形。龙族大祭司出关助阵，才堪堪将魔尊抵挡在南天门之外。
仙界这回丢了大脸，天帝气得很，欲要留下魔尊的性命，压箱底的什么法宝、什么阵法，能拿出来的，全拿出来了。天帝还逼着太阿仙宫的大师兄出战，大师兄跟他讨价还价，非要在出战之前，先吃掉三件神兵，他才肯出手。
那魔尊都快打到天帝面前了，我眼瞧着天帝快松口应允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道主和佛祖忽然降下法旨：三个月后，道主和佛主即将论道，六界道友都可前去听道，命仙魔暂时止戈。”
说到道主时，在场的小仙们都由衷地自豪、激动。
小九直朝沈清姿挤眉弄眼。
沈清姿替大师兄脸红。
折光神君问：“羲衍神君呢？”
沈清姿心神一凛。
女仙摇头，道：“大师兄说羲衍神君在闭关，因此没有现身，他代表太阿仙宫出战。天帝未曾说什么，因六大仙宫，只有仙凤宫和麒麟仙宫的两位宫主现身了，其他宫主都说在闭关。”
折光神君若有所思，敷衍地道：“此时不是开战之机，魔尊突然袭击，神仙们都在闭关呢。”
女仙道：“魔尊和天帝约定，三百年后开启仙魔大战，若仙界战败，要将盈苒公主和停芳太子一并送还给魔界。”
折光神君眉头一蹙，面色凝重。
女仙见他心事重重，不敢多言，和同伴们一起告退。
沈清姿感到压抑，鼓起勇气问道：“折光神君，您刚刚，为什么要问我师父呢？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折光神君扬了扬眉，惊诧道：“你倒是挺敏锐。”
“事关我师父，我自是不能置身事外。神君，我师父和盈苒公主，是什么关系？”
折光神君思忖用什么词合适，须臾方道：“旧仆与旧主的关系。”
“啊？”沈清姿十分吃惊。
她想象过很多关系，想的最多的是道侣关系，不曾想，师父从前竟是盈苒公主的仆从。
这般看来，她遇到的每位神仙在提到师父时恭敬又敬佩，就理所应当了。
师父的人生，必定是一部传奇！
小九笑嘻嘻道：“漱玉仙子，你师父的事情，最好不要从外面打听，显得不恭敬。不肯告诉你的，是敬重羲衍神君。肯告诉你的，必定对羲衍神君或带有恶意，或嫉妒他。你可问问大师兄，他知道的多。
我们彼岸宫只能告诉你，羲衍神君刚刚飞升到仙界时，被选为侍奉龙蛋的侍从。羲衍神君负责侍奉三颗龙蛋，其中一颗便是盈苒公主。
盈苒公主的龙蛋遭遇过袭击，气息微弱，当时天帝都惋惜说盈苒公主可能永远没有孵化的那一天了，天帝天后都放弃了她。是羲衍神君坚持不懈，才将盈苒公主孵化出来。”
沈清姿颔首：“原来师父和盈苒公主的渊源这般深远。”
折光神君这时开口：“你师父受了大道之伤，这件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但这些年他久不出关，也不讲道，天庭有人猜测他受伤了。这一回魔尊强闯南天门，是魔尊对你师父的试探，也是天庭对你师父的试探。”
沈清姿着急道：“可是，还有四位宫主也未出关啊！他们为何独独怀疑我师父？”
折光神君眼神讥讽，道：“一群搅浑水的罢了。你师父，太优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沈清姿抿唇，师父确实优秀得过分了。
可不优秀，又怎能护住太阿仙宫呢？
这是个难解的死循环问题。
她握紧了拳头，说道：“神君，漱玉告辞，我先回去修炼了。”
折光神君问道：“那本座给你吃的仙丹，如何偿还?”
沈清姿这才记起，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她又想遁地逃跑了，小心翼翼道：“我每天为神君祈祷一个时辰？”
之前，她只祈祷半个时辰的。
折光神君眼神危险，拖长了尾音：“嗯？”
沈清姿羞愧垂头，真诚地道：“我身无长物，所拥有的，都是神君和师父送给我的，神君想要我如何偿还?或者，待我休养好之后，神君需要什么仙花仙草的，我去采集？”
“本座不信来日的空口许诺。”折光神君看眼小九，“阿九，你给她安排些活计，总这么着欠着本座的债，不吉利。”
言毕，他离去了。
沈清姿听了最后一句，心神震动，隐隐明白了什么。
折光神君想与她撇清关系。
她一直听神仙们讲因果、因果，折光神君与她无亲无故，不像羲衍神君是她的师父，她若欠他太多，确实会给他招惹因果麻烦。
她面色赧然，殷切望向小九。
小九挠挠脑袋，急得扒手指头，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东北角的宿影殿里，有一棵枣树即将诞生灵智，但这几年来，不知为何，那枣树隔三差五发疯，用它的小枣子胡乱攻击。你去瞧瞧，若能找到原因，治好它，便算你功德一件，抵消了仙丹的资费。”
沈清姿见自己有用武之地，有些忐忑做不好，也很兴奋终于能做一点事回报折光神君，忙道：“我现在就去，我会仔细查找原因的。”
她转身就要走。
小九叫住她，递给她一只玉瓶：“等等！以后每隔三日，你吃一颗丹药，修复身体所用。”
沈清姿迟疑了下，还是收下了，感动地道：“多谢。”
小九嬉皮笑脸：“快去快去。”
沈清姿收好玉瓶，下意识遁地去了东北方向。
小九低头瞪着恢复如旧的地面，两眼疑惑，喃喃道：“漱玉仙子喜欢遁地吗？”
沈清姿闻到泥土气息的那一刻，便知自己又丢人了。
她方才面对折光神君和小九的双重夹击，几次想过遁地逃跑，没成想，在最不该遁地的时候遁地了。
她坐在石头上缓解了些紧张，这才靠近宿影殿。
宿影殿荒凉破败，宫殿保存完好，院内寸草不生，地上满是枣树叶子，以及青的红的小枣，一棵枣树倚靠在墙角，通体碧绿，生机盎然。
沈清姿身体尚未复原，仙元不足，无法动用复杂的法术，先远远地观察。
第三天，枣树果然如小九说的那样发疯了。
无数的枣子、枣叶飙射四方，如钉子一般，深深钉入石板地面和宫殿墙壁。
有些飙得远的，甚至飙到了围墙外面，钉入了墙外的树木枝干中。
沈清姿连闪带躲，逃得远远的，心有余悸。
一棵没有灵智的枣树，全凭本能，仙元就比她浑厚，术法也比她厉害。
哪一日，这枣树成精了，渡过雷劫，恐怕修为在她之上。
沈清姿有些沮丧，但没有气馁，认真统计枣树发飙的规律。
但她发现，枣树发飙没什么时间规律。
两个月后，她才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每次枣树发飙之前，总会有一只蚂蚁爬到树上。
之前，她留意过昆虫，留意过爬爬虫，留意过蜜蜂蝴蝶，唯独没留意过这只蚂蚁。
她之所以会留意到这只蚂蚁，是因为这只蚂蚁的力气特别大，它能举起一整颗青枣！
沈清姿吃过青枣，掂量过青枣的重量，沉甸甸的，寻常小蚂蚁别说举起来了，哪怕来一群小蚂蚁，也搬不走。
偏偏这只小蚂蚁做到了。
她用术法给这只神奇的小蚂蚁精做了个标记，然后她就发现，每次小蚂蚁爬到枣树上，不知释放了什么，就刺激得枣树发疯。
枣树发完疯，小蚂蚁才慢悠悠爬下去，挑最好的枣子搬走。
沈清姿甚至观察过它吃枣子。
一颗青枣，它大概三到五天吃完。
又观察了一个月，确定了枣树发疯是因为小蚂蚁，她才原原本本报给小九。
小九夸奖了她一通：“漱玉仙子，此事了结。你的身体也复原了，你看你是继续住在彼岸宫，还是回太阿仙宫？”
沈清姿脸皮涨红，哪里有脸继续赖在这里，连忙道：“我许久未见师父，我该回去拜见师父了。”
“你此时回去，恐怕见不到你师父。”
“我师父还在闭关？”
“你难道忘了三个月前道主和佛祖降下法旨，要讲道的事了吗？”
沈清姿道：“我记得，三月之期快到了，所以，我才赶着回去。”
她观察枣树的日子里，瑥瑶来探望过她，提醒过她，要及时赶回去和师父一起下凡听道——这回，道主和佛祖将布道的法场定于人间。
小九解释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大家怕错过道主和佛祖讲道，会提前下凡，且，在道主和佛祖正式布道之前，也有德高望重的仙魔布道、论道，为迎接道主和佛祖热场子。我昨日便听说，你师父羲衍神君已带着大师兄他们，还有几位殿主去了凡间。”
沈清姿瞪圆了双眸：“怎么会？我师父怎么可能不等我?”
小九同情地道：“或许是因为，你上回下凡碎了心，这回闻霆太子和盗仙、毒仙都已去听道，怕你们撞见，你又因此心碎了吧。”
说文雅些，叫心碎。
说难听些，叫走火入魔。
心志不坚，又心有执念的人，才会走火入魔。
沈清姿面上浮现尴尬来，莫名有些委屈，说道：“我先回太阿仙宫瞧瞧。”
她还是不信，师父会丢下她，只带着师兄师姐去听道。
小九没有拦她。
沈清姿回了太阿仙宫，直冲弗居殿。
却不曾想，弗居殿外有十来个男女，其中五个排成一队，另外一些穿着太阿仙宫的弟子服，站在不远处盯着排队的那五人。
沈清姿正要施法打开弗居殿的大门，太阿仙宫的弟子们突然围住她，上下打量。
那排队的五人中的三人，看见她的脸，神情激动，一人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一人眼含热泪，惊喜如故人重逢，一人以袖掩面，不敢露脸。
剩余的两人，也穿着太阿仙宫的弟子服，却战意沸腾，竟召唤出本命法器来。
沈清姿心中忐忑，稍稍后退一步：“你们是什么人？”
太阿仙宫的一位女弟子笑呵呵道：“漱玉仙子？弗居殿的小师妹？”
沈清姿点头：“是我。”
女弟子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模样：“漱玉仙子，久仰大名！你叫我鹿灵师姐就行。你是不是想知道，他们是谁？”
她指指排队的那五人。
沈清姿道：“请鹿灵师姐指教。”
鹿灵仙子道：“前面那三个，来自龙族，曾经下凡历劫过。具体是谁，与你有什么恩怨，折光神君下了法旨，我不能提。
后面那两个，是来挑战你的。若挑战赢了，你就得让出弗居殿小师妹的位置，他们做小师妹小师弟，你呢，就滚出弗居殿。
小师妹，无论如何，你今日非得跟他们都打过一场。那仨是狗皮膏药，堵人堵到你家门口来了，不将他们打出太阿仙宫，太丢弗居殿和宫主的脸了，你说是不是？”
沈清姿恍然大悟。
那三个龙族仙君，是她某三个轮回的“前夫”。
那两个太阿仙宫的弟子，是不服气她成了弗居殿的弟子，想挑战她，赢了便可有理由进入弗居殿。
“鹿灵师姐说的没错，多谢师姐解惑。”
她召唤出秋水无极剑，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要打。
不打，会丢师父的脸。
赢了，是理所当然的，她可是羲衍神君的亲传弟子。
输了……输了再说。
反正不是有这种挑战的规则吗？她肯定能打回来。
鹿灵仙子微愣了愣，回头看看她的师弟师妹们，用眼神问：“弗居殿的小师妹刚刚叫我师姐，还谢我？”
这不像弗居殿弟子的风格啊。
弗居殿的那三个家伙，哪个不是鼻孔朝天？别人挑战他们，他们理都不带理的。藐视规则，不上擂台强行出手的，能被他们揍个半死，几千年下不了床。
师弟师妹们拼命朝她点头，用眼神肯定：“没错，弗居殿的小师妹叫你师姐，还谢你了!”
鹿灵仙子轻轻一笑，退后：有点意思。
沈清姿剑指排在队伍第一的龙族仙君：“请教仙君名讳。”
那龙族仙君愣怔，脸上的激动缓缓褪去，神色复杂道：“我并非是来挑战你的，漱玉仙子，我是来求你原谅的。我名为应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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