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后。
祁煜看着我沉默，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已经决定了么？”
许久之后，我都没有抬起头，只是声音很低地响起。
祁煜本就环着我的手臂再次收紧，勒的生疼。
可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动。
因为，我再一次从他的臂弯里，感受到了那一晚相同的力度……
原来那天晚上，他会那样……是因为早就想到会有今天吗？
你会那么疯狂地在我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是否，也不想让我忘记他？
应该是的吧……
理智上明明清醒地知道，忘记会更好。
可私心里，谁又不希望能被自己所爱的人长长久久地记住呢？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沉默。
利莫里亚人中，或许还有一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知道的人已经在啜泣了。
神明要为了作为祭品的信徒，献祭自身。
所有人都希望唤醒海洋。
可没有人希望，这代价是用自己的信仰，是用神明本身！
不，也许不该这样说，在曾经过去的三万年里，或许是有人这么希望过的。
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也确确实实地存在过。
这么多年的苦难，早非什么鸡汤可以抚慰。
比起神明、信仰……活下去才是所有人的希望。
海洋已经干涸得太久了！
我再一次觉得，祁煜之前接近我，并非没想过那种可能。
但他终究做不到，不管是舍弃信徒又或者是舍弃我。
无法权衡无法背弃，这样一个柔软到只会自己背负所有伤害的神明，又怎么可能不陨落……
我突然就懂得了安蒙所做的一切。
神之爱，可以广博但不能偏心于一人。
就好比此时此刻，在祁煜的天平里，利莫里亚与我一样重要，甚至都重要过他本身，
所以神之爱成为枷锁，锁住神明的翅膀，将他从至高的神坛上，狠狠扯落。
当神明失去依仗，成为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那他所能舍弃的，能作为代价的，便只有自身。
我发现自己再一次无法清晰地分清曾经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就好像这些经历，这些感受，这些过往，正在将过去、现在、未来的我融合。
看着紧紧抱着我不愿撒手的祁煜，我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情景。
年少时的钟情，热烈而莽撞。
我们空有执着于彼此到永恒的信念，却缺乏足以匹敌时间的资本。
多想不顾一切地舍下所有，只拥抱对方。
可事实上，想要撇开一切又谈何容易？
每个人活着，都不是在活自己本身，又或者说，只要人还活着，就总会有舍不掉的牵绊。
从遇到祁煜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
爱究竟是什么？
会让两个原本无关的人如此纠缠……
若说爱的浓烈，可，爱又无法量化。
在不同的人之间，也会有千变万化的表现形式。
我曾想过，接受过祁煜的爱之后，大概就很难再看向别人了。
因为他的爱那么炙热、浓烈，像太阳一样耀眼，充满生机。
人终究是俗气的，难免会下意识地比较。
也许他不是浩瀚宇宙中最耀眼的那一颗，但给了我他全部的光和热！
在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时常也会觉得怕，因为……人心易变，曾经那么多相爱的人走到末路，再离散。
我怕有一天，那双眼睛看向我的时候不再满含笑意，不再带着那束如火焰燃烧的光芒。
在奶奶和哥哥不在了以后，我成为毫无牵引的一颗星。
我没有了自己的轨迹，不知道未来该向着哪里走去。
除了活下去和复仇，我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一切的线索看似有迹可循，可追过去却又无路可走。
那时候，荒芜的世界在爆炸的烈火中不断燃烧……
我以为以后大概就这样了。
毕竟逝去的无法追寻。
可我没想到，自己会在灰烬的火光中，看见你。
那时候我以为，如果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那或许……曾经的遗憾也是为了如今的新生。
但事实上，我们都在风中，不管是聚是散，都身不由己。
“……仪式继续。”
坠落的泪珠里，我听到祁煜满是不舍却无可奈何的低音。
周围跪拜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安蒙颓然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
紧紧禁锢住我的手臂突然松开，心也随之失重。
有什么东西自我上方坠落，打湿了我的侧颈。
“……对不起。”
那失了清悦的低音，像失去了海洋的沙砾。
曾被海水浸泡的巨石，在猎猎的风中变得粗糙，变得不堪一击，然后于某一个平淡到不值一提的日子里，忽然就裂成了拾不起的碎金。
他最终还是从我身后离开，我踉跄地向前追了一步，却在看到他背影的瞬间……模糊了眼睛。
空灵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响起。
雾霭弥漫的时光长河，
命运是一座沉默的锁。
无形的高塔锁住了岁月的斑驳，
铁链在灵魂深处扎根发芽。
……
被困在塔底的飞鸟啊，
每一次振翅，都是无望的挣扎。
我们在迷雾中徘徊探索，
寻找命运温柔的刀刃割断挣脱的绳索。
……
可每一次的星光闪烁，
却照亮了更深沉的幽漠。
命运的锁，纹丝不动，
我们却在自圆其说中沉没。
……
少女空灵的嗓音，让这婉转的诗歌都带上了一种神圣。
但不知为何，我却从中听出那么多的无奈与嘲讽。
如果，命运是无法挣脱的枷锁，那岂不是说每一次拼尽全力后，挣脱的不过是自圆其说的可笑梦境？
那你带我看这一切，又是为何？
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无望的悲切。
就好像是一个拿着笔等待考试的学生，可别说答案了，就连题目都要我自己去猜。
契约的灼热忽然自胸口处亮起。
一步一步，足下生风。
我头一次感到如此的心慌，就好像一直牵绊在契约另一边，那最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
呼呼的风声自耳边远去，我最终还是无法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结束自己的生命。
“祁煜——！”
带着哭腔的呼唤响彻整座祭台。
那在高高的祭台上，手握匕首的身影，在血液流出的那一刻……
视线转向了我。
那带着晨昏交替时，最美色彩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甚至在听到我声音的那一刻，坠下了绚丽的泪滴！
“停下——！”
那一瞬，与我胸口契约相呼应的，不只是祁煜胸口那被鱼尾环绕的两颗心，还有他那不敢置信却震惊的眼睛！
无数的目光再次看向我。
而我顾不上喘息，一路穿过所有人，跑向了高台之上，那孤寂的身影……
那是属于我的，心软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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