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快要抓住女子手腕的持棒男子眉心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神色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前方骑马的几名士兵，而后怔怔地走了几步后倒在了地上。
其他一些男子似乎是饥火上头，根本没去管这些，只想抓着前方的那些女子，
几名士兵见枪声威慑无效，便直接朝着那些男子接连开枪，直至清空弹夹。
“叮！”，随着几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枪声停下，被追杀的四五名女子早已经是被吓得呆住，蹲在一旁的墙边瑟瑟发抖，
而在她们身后，追赶的十余名男子浑身鲜血倒在地上，后面剩下的那些男子此时终于是被死亡的威胁吓醒，有些发绿的眼神中重新充满恐惧，退回了镇子中。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先前那名奔向士兵的女子此时正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纷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枯黄瘦削的脸，根本看不清容貌。
哒哒哒，只听一阵马踏声，那女子低着头叩首之时，便看到了眼前的马蹄，此时的马儿似乎有些不耐，正用马蹄不断敲着地面，
女子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些士兵，嘴唇都是哆嗦着。
乱世中，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平民的命不算命，如今的天灾人祸下女子的命更是不如几个馒头值钱，那女子心下只是希望这几个当兵的能够将自己掳去，
尽管她知道被当兵的掳走是什么后果，但是最起码自己还能活过一段时间，比起死亡，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女子此时只敢把头低下，生怕引起那些官兵的反感，她只听到马上一阵细细簌簌地声音，好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军爷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能干活！”，那女子此时连连磕头，却只听耳边一声低沉的闷响，她颤抖着扭头看去，
原来是一块用粗布包着的东西，上面还渗出了不少液体，此时已经渗到了粗布上面。
她缓缓抬头看向身前大马上坐着的几名士兵，疑惑指了指那块东西，为首的那名看着有些年轻的特别支队士兵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
那女子有些迟疑地将那东西捡起，而后激动得浑身颤抖，嘴里不断喃喃道，“是大饼……是大饼，还有肉？！”，她先是兴奋，而后忽然把自己的嘴捂住，
而后机警的将其塞入自己的怀里，而后就想要跑去一处角落藏起来，但是她这一幕早已经被其他一些女子看在眼里。
喷香的气味已经让她们忽视了马上的几名士兵，当即就冲向那女子，几人之间眨眼就开始了争夺。
“砰！”，又是一声枪响，靠近墙边的一名特别支队士兵从胸口的枪套中掏出一柄柯尔特m1911手枪朝天放了一枪，那些争夺吃食的女子当即惊慌大叫，
想要四散逃去，但是跑了几步之后又重新停住了脚步，有些畏惧但是又有些希望地看着那些当兵的。
也就在这时，最先前的那女子直接就爬到了给自己食物的那名士兵马边蹲下大口吃着那肉饼，或许是太久了没吃什么正儿八经的食物，
再加上肉饼的美味，她几乎没有怎么咀嚼就往肚子里面咽，又吃得太急，很快肉饼就堵在了她的嗓子口，咽又咽不下去，又舍不得停下进食，
一时间噎得她翻着白眼，拼命咳嗽。
砰，一个军绿色的水壶此时从天上而降落在她的身边，那女子此时也顾不上答谢，用油花花的双手将那水壶塞子拧开，而后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水。
其他女子见到那人吃得喷香，皆是眼中冒着金星，渴求地看着那几名士兵。
那几名士兵先是低声互相说着什么，而后为首的那名年轻军士翻身下马，从几名战友手上接过一团布包，将其揭开后摊给那些女子看，
“给你们的！吃吧！”
这名特别支队军士看起来很年轻，脸上还带着些许笑容，这让那些女子心中的恐惧消散了不少，再加上他手上的那些肉饼香味刺激，
她们顾不得其他，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见那军士真的是给自己等人肉饼，当即飞快地从他手里夺过布包，几人立时分取，各自蹲在墙边大口吃着。
特别支队原身是中央教导总队的底子，是包国维手中的王牌，因此补充的兵力也都是老兵为主，这些老兵基本上是跟着包国维自金陵、武城之后一路打拼过来的，
尽管在鲁南敌后打游击，但是包国维舍得砸钱经营，队伍更是没有挨过饿。
这些特别支队的军士们人人都是军官衔，后勤保障更是比普通第一旅士兵更加优厚，眼下看着这些饿的如此狼狈的女子们，
几人都是感慨地摇摇头，马上的那几名年纪较为老成的军士还好，下马发粮食的那名年轻军士则是一脸复杂的神色，隐隐有些不忍。
一张肉饼似乎没法儿填满那些女子的饥火，反而是将她们的胃重新唤醒，眼下更是饿得心慌，她们犹豫着看着那些军士，
马上的几名当兵的看着就凶悍，她们不敢上前，唯有先前发粮食给她们的那名年轻军士要和善一些，所以这几名女子都是小心地凑到了那军士身前，
“军爷……军爷，您行行好，再给块饼子吧！只要再给点吃的，您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她们哀求着拉着那军士，更有一人直接抓着那年轻军士的手，
将其放入自己的胸内，满眼泪光地看着他。
那军士尽管是个老兵，但同时也是个年轻的大小伙子，被几个女子这般操作给搞得好些尴尬，
只能脸红着回头求援一般的看着身后的战友，
那几人则是扭头看向了不远处在官道上的大部队，没过一会就有一人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带人回去。
那些被特别支队军士带过来的几名女子看着官道上的队伍，清一色的青壮男子，
都是吓得浑身哆嗦，个个都是畏畏缩缩地躲在了先前给她们肉饼吃的年轻军士后面，
最先前拿到饼子的那个女子更是直接拉着那军士的衣袖，缩着脖子不敢看其他人。
这些女子共有五人，人人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尽管面色不良，但是看样子应该都是些年轻女子。
大冷天的她们身上都穿着许多件单薄的单衣，但仍是无法抵御严寒，此时站在原地都是不断摇晃，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在得知了眼前的高大军官是这支特别的部队的长官，那些女子都是立刻跪在了地上不断朝着包国维磕头哀求，
“求求长官，请您收下我们吧，不论是做牛做马还是给诸位军爷们当个暖床的都可以，只求能有一口吃的！”
何为有些犹豫道，“军中带女子自古就是不祥之兆……况且队伍中都是大小伙子，带上她们怕是会扰乱军心……”
包国维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带上她们，于是将王大发唤来，将这几名女子安置在他的团中，王大发的二团是宪兵出身，内中不少军士还兼任了宪兵一职，
军纪算是全旅最为森严的。
队伍继续行进，过了午时之后部队开始临时扎营，歇息休整和埋锅造饭，
而包国维则是派人去慰问了那几名女子，同时甄别她们的身份顺便打听打听这一带的情况。
那几个女子见几个和颜悦色的军官过来与自己谈话，还以为是要抛下她们了，当即又是跪地磕头哀求，同时还不断要求部队给她们一些活儿来干。
她们在跟随着队伍一路走来的这半天，已经是看清了这支队伍的特殊性，与其他的部队截然不同，在这里自己能够被当成人来对待，
这些官兵不仅没把自己当作军妓，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在这里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得知那几名军官只是过来问话打听情况，并没有赶她们走的意思，女子们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几人，
问话的军官是第一旅旅部的保卫干事，接受过情报部的训练，对于几名女子是否撒谎和是否间谍特务都很清楚。
在问话结束后，几人返回旅部汇报，皆是不断摇头叹道，“惨，太惨了！”
五名女子中其中四名都是附近乡下的本地人，豫省水患逼来的难民不断涌入秦省境内，大量的难民让当局无法有效处置，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了活路的豫省难民们开始涌入附近的村子吃大户，连带着将整个村子都给吃绝了，当地人也没了办法，只好随着难民队伍继续流浪，
而后难民队伍又遭到了本地的辽东军劫掠，四散逃命，这几个女子也就逃到了这处较为大的镇子中，
谁知道这镇子里的富户早已经被吃大户吃绝或是提前搬去了省城避难。
镇民们无奈开始吃树皮、草根，谁知道又赶上了天降异象，六月飘雪，气温骤降，周遭植物不断枯死，没了草皮吃，人们就只能去吃土石，
直到土石都没了吃的，那就只能吃人了。
易子而食、易人而食，基层政权的崩溃连带着基本的伦理道德全部消失，直到发展到最后，干脆就是明目张胆的选人来吃，
成群结队的壮年男子开始手持棍棒挑选没有反抗能力的妇孺来，没任何人敢干预。
其中还有一女子听说是金陵本地人，大名没有，人都称其三姐，当初日军进攻金陵之时，她坐着最后一班汽轮逃离了金陵，
随后随着难民队伍一路西逃，结果接连遇上日机轰炸、黄河决堤、秦省降雪。
据她所说，她在秦东绕了好几个圈，都被那些辽东军拦了回去，这些辽东军军纪奇差，劫掠难民财物，还从中挑选女子作为军妓充营，
她无奈只能在秦东来回流浪，在附近的村镇几乎到处都是吃人，余者也都落草为寇劫掠其他难民队伍。
而辽东军则是把守住了秦东前往其他地方的隘口，不准难民逃去秦省其他地方，若不是这次遇到了第一旅，她们恐怕早已经是成为他人腹中之物了。
“砰！”，何为听完汇报后气得狠狠砸了砸桌子，“这帮辽东军！打日本人不积极，欺负自己人倒是有一手！怎么到处都是这样的军队，
靠这样的军队能打走日本人吗？！”
包国维只是无言摇头，辽东军其实就是目前许多华夏旧时军队的缩影，
辽东军军纪松弛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其前任章大将军时期的影响，
章大将军出身草莽，辽东军的底子就是章大将军的保险队发展来的。
这起家既然是土匪出身，而当土匪又和黄、赌、毒不分家，辽东军上层的头头们自己都在搞这些东西，上行下效，更别说基层部队的军纪了。
虽然面对日军，辽东军们都是憋着一口气要打回去，爱国爱家的情怀是足够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爱平民百姓，
说到底旧式军队的思想始终是保持在一军一地的格局中，
即便是代表着华夏政府权威的中央军同样只是换了层皮的旧式军队，军队素质参差不齐，爱民爱军的思想只存在于少数军官的脑中。
真要说是格局打开，拥有现代化思想的军队，唯有那支被称为人民子弟兵的部队。
“辽东军如此行事，恐怕也是为了议长等人来长西一事做准备！”，
如今指挥部内只有何为和几名心腹参谋官，这几名参谋官都是当初与包国维一同打出金陵的战友，十足十的心腹，因此他也没有顾及自己的言谈，
“章少将军与协约军眉来眼去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有议长本人不信……”
章钺阳、阳胡臣与协约军达成的三位一体的共识，早已经被戴渔农写成了报告呈递在了议长本人的办公桌前好几次了，但是议长对于章钺阳非常信任，
只觉得是有人在挑拨他与小家伙之间的关系，这次前往长西也是存着敲打敲打那些诱惑章钺阳的家伙。
“您的意思？！”
先前出声的那名参谋官心思灵敏，很快猜出了包国维话中晦涩的意味，“辽东军这次是针对议长行程？他章钺阳怎么敢？！”
“自然是不敢，不过这次中央大员齐聚长西城，议长还带了许多重要心腹将领过来，
他章钺阳若是不表现出反内战的决心来，势必会被议长按着头去围剿协约军，
而辽东军此时内部早已经是矛盾重重，若是围剿发动，我看辽东军下面的许多部队势必要哗变！”
“没这么严重吧？”，何为有些惊讶，他以为这次就是简单的一次来访。
包国维点点头，“辽东军前几次与协约军作战均是损失惨重，部下士气涣散，
如今的辽东军都是靠着大将军和章少将军的那点香火情维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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