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雪呜咽,以及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
最初的疲惫与满足感如潮水般退去,思维的碎片开始在寂静中重新拼接、浮沉。
身体的餍足并未带来心灵的真正安宁,反而像退潮后裸露出的沙滩,让那些被暂时掩盖的礁石——愧疚与自责,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他侧卧着,看着身边熟睡的简鑫蕊。她睡颜恬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弧度,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她是真实的,温暖的,给了他此刻实实在在的拥抱和慰藉。他应该感到庆幸,甚至应该规划未来,将这个关系真正落到实处。
可是,一个尖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刺入脑海:明月呢?
那个在桃花山里,可能正守着昏黄灯火,照顾着母亲和亮亮的明月。那个他曾发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最终却让她独自承担生活重担的前妻。他们之间,真的只剩下法律文书界定的一刀两断了吗?为什么在此刻,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她的影子,她那块磨损了表带的手表,会如此清晰地浮现?
他与简鑫蕊的结合,像是一场对过去彻底的背叛。这背叛感并非源于道德,而是源于内心深处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与桃花山、与那段清贫却真挚的岁月相连的情感脐带。他仿佛听见了那脐带断裂的清脆声响。
还有亮亮。儿子那双酷似明月、带着渴望和一点点怯生生的眼睛,此刻仿佛就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他在这里,享受着“父亲”的角色,被依依依赖着,呼唤着“爸爸”,而自己的亲生骨肉,却在新年将至时,缺失了他的陪伴。
酒精的作用彻底消散,只剩下清醒的、冰冷的自我审判。他拥抱简鑫蕊,有多少是出于真情,有多少是出于漂泊中的依赖、感激,甚至是对现实困境的一种逃避和妥协?他分不清,只觉得心乱如麻。
简鑫蕊的温柔是网,南京的繁华是茧,而他,似乎正心甘情愿地被这温柔和繁华包裹、吞噬,离那个叫“根”的地方越来越远。这份刚刚建立的亲密关系,并未带来预期的归属感,反而加深了他作为“异乡人”的孤独和浮萍般的无依。
简鑫蕊其实也并未沉睡,只是闭着眼,感受着身边男人沉稳的心跳和体温。身体的交融带来的悸动还未完全平息,一种得偿所愿的欣喜在她心底蔓延。
终于,她和他之间,不再只是隔着餐桌的关怀,不再只是借着依依建立的模糊联系。他们有了最亲密无间的接触,有了这层实质性的关系。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终于在这段她主动维系的关系中,打下了一根坚实的桩基。
她能感受到志生片刻的紧绷和之后的沉默,知道他心里定然不平静。她理解他的复杂,甚至能隐约猜到那份愧疚的来源。但她选择不问,不说破。有些伤口,需要时间去抚平,而她要做的,就是提供比桃花山的那个人更温暖、更诱人的现实。
她悄悄地将手搭在他的腰间,这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和安抚意味的动作。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志生,过去了,都过去了。这里才是你的现在和未来。我会让你知道,选择我,选择这里,没有错。
依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而她简鑫蕊,需要一个像志生这样的男人。他有担当,重情义,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她愿意做他的灯塔,用柔情和这个实实在在的“家”,将他牢牢地系在自己的港湾。
至于明月和那个孩子……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她会用更好的方式,更周全的考虑,慢慢割断那些不必要的牵挂。今晚,只是一个开始。她有能力,也有耐心,将志生完全融入她和依依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往他怀里更深处偎了偎,仿佛要凭借这个动作,驱散他心中所有关于过去的幽灵,将他的思绪牢牢锁定在此刻,锁定在她的身边。
于是,在这同一张床上,在肌肤相亲之后,两个人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思,共享着同一片沉默。
志生望着黑暗,看到的可能是桃花山清冷的月光和儿子期盼的脸。
简鑫蕊闭着眼,勾勒的却是南京城繁华的街景和未来一家三口或四口的温馨画面。
身体的靠近,并未立刻带来心灵的真正融合。这激情过后的夜晚,与其说是关系的尘埃落定,不如说是一场更复杂、更微妙的情感博弈与内心挣扎的开始。风雪仍在窗外呼啸,预示着前路,或许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平坦。
第二天醒来,简鑫蕊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志生,晨曦微露,灰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浸入卧室。
身体的一丝不适与记忆一同清晰回笼,带来一种隐秘的满足感。她没有立刻动弹,而是先静静感受了片刻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和体温。他睡得很沉,侧脸埋在枕头里,眉头在睡梦中似乎也无意识地微蹙着,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简鑫蕊笑了笑,心想昨晚那么疯狂,一次又一次的索取,现在累得和小狗一样,睡得如此安稳。
她极轻极缓地坐起身,生怕惊醒了他。目光落在志生裸露的肩胛和宽阔的背上,那上面或许还残留着昨夜激情的痕迹。一种实实在在的“拥有”感,混合着母性的怜惜与女性算计得逞的复杂心绪,在她心中弥漫开来。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足踩在地板上,像一只踏过雪地的猫。弯腰,小心翼翼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不仅是她自己的,还有他的。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仿佛在整理一个新时代的开端。他的衬衫有些皱褶,她用手指细细地抚平,然后叠好,等会有保姆拿去洗,又拿出了一套洗好的衣服,放在床边的椅子上,一个他醒来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床边,又凝视了他片刻。睡着的他,收敛了白日里的沉稳持重,显得有些脆弱,也更让她觉得可以掌控。她知道他心里的挣扎,清楚那片名为“桃花山”的阴影并未散去。但没关系,她心想,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昨夜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而今天,将是巩固成果的开始。
她轻轻走出卧室,掩上门,将一室的静谧还给他。
大厨房里,家里的厨师已经在做早饭,简鑫蕊进来轻声的对厨师说不要做她和志生依依的饭。
在小厨房里,她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早餐。动作比往常更加轻快,甚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韵律。她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牛奶,又切了些火腿丝。锅里的水开始冒出细密的气泡,她将面条下了进去,思绪却已飘远。
她在脑海里规划着,她要让这个早晨充满温馨的烟火气,让“家”的感觉具体到每一碗热汤面,每一个煎蛋的形状上。她要让他习惯这种被照顾、被需要的感觉,习惯这张餐桌,这个空间,以及……她。
当志生被窗外逐渐明亮的天光和厨房隐约传来的声响唤醒时,有一瞬间的恍惚。简鑫蕊的卧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馨香,以及……食物的香气。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昨夜的一切并非梦境。身体的记忆和心灵的负重同时袭来。他看到了床边椅子上叠放整齐的衣物,微微一怔。这细心的举动,像一股温吞的水流,无声地浸润着他,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穿戴整齐,推开卧室门。厨房里,简鑫蕊正背对着他忙碌,晨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锅里升腾起温暖的白气。依依还没醒,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食物烹调的细小声音。
这一幕,安宁,温馨,近乎完美。
简鑫蕊仿佛背后长眼睛一般,适时地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醒了?我煮了面,快去洗漱一下,趁热吃。”她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这样的清晨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志生站在原地,看着她和这个被她经营得充满生活气息的空间,那深藏心头的、关于桃花山和明月的思绪,忽然就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残忍。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向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扑脸。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眼神复杂、带着血丝的男人。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像某种无法流出的眼泪。
厨房里,简鑫蕊听着洗手间传来的水声,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微微加深,带着一丝笃定。她将煎得金黄的荷包蛋仔细地盖在面条上,像完成一件精致的作品。
新的一天开始了。她成功地用这样一个平静而温馨的早晨,为昨夜的关系镀上了一层日常的、坚实的外壳。而志生,在温热的水流和镜中自我的审视下,清楚地感觉到,那条连接着过去的绳索,正在被一种温柔而强大的力量,一点点地、不动声色地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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