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颠别了周太一，边走边看那小册子。
他移形用得熟练，此时稍稍降慢速度，走路看书两不耽误。
路过先前院子时，看到门前杂草比上次短了一茬，还特意走进去看了看，那日的战斗痕迹还在。
走进厨房，攀上房梁一看，那里一口袋面却又满了。
他打开一看，除了上次放进去的秘术，还多了一张纸，上写：
“为过路人准备，楼上有床褥，报酬随心意。”
笔迹苍劲有力，应当是出身文馆的文生所写。
风颠笑了笑，这人若说无需报酬，他反而不愿意再取了。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往袋子里放的是从黄沙客栈那些人手里夺来的一些碎银。
吃完饼子，稍微将院中打扫了一下，风颠又动身了。
上次因为要追人，走得急，回去的路风颠准备慢慢走，消化一下几天所得。
他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用剑意自发感应前方气息，用换影避开行人。
“嘀——嘀——嘀——”
熟悉声音响起，风颠抬起头，看到眼前一个歪眼青年脸上带着几分惊慌，目光带着求助。
“打……打……”
风颠会心一笑，抓着他往墙上一撞，声音就消失了。
要说这嘀嘀声倒也对身体没什么坏处，只是时间越久声音越大，总归是惹人讨厌。
而风颠算算日子，也该是再度服下药剂的时候了。
飞鹰楼就备的有，回去服下即可……
风颠正想着，刚才那人却跑过来揪住他衣袖，道：“你凭什么打我？”
风颠不明所以，看到他贪婪目光往自己身上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身衣服是杜鸾所赠，价值不菲，看着旧了些料子是极好的。
他索性挺起胸膛：“既然如此，你打我一拳好了。”
歪眼青年怒道：“这是什么道理？别人打了我，我可以打回去，别人杀了我，难道我还能杀回去吗？”
风颠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虽说保胡国打人判的轻，但真闹到捕快那里，只怕也是消财免灾的下场。
“既然如此，你打我两拳好了。”风颠拍拍胸口。
歪眼青年嬉笑道：“这还差不多。”
讹不到钱财，能过过打人手瘾也是好的，从武馆肄业后他已经很少有这种机会了。
他摆开架势，不敢往心口打，往肚子上猛然一拳轰去。
“嘭！”
歪眼青年呈大字型贴在墙上，身上骨头断了有三十多根，手上骨头完全瘪了下去，躺在地上哎呦哎呦。
风颠哈哈一笑，他的体魄经过多次加强，普通兵器已经伤不到他，加上金鹰剑意反击，这人用力越猛自己伤得反而越重。
歪眼青年不怀好意，他自然也要给个教训，毕竟刚才那一下，常人吃了少不得要受内伤。
这还没完。风颠又过去把歪眼青年拽起，恶声恶气道：“还有第二拳，速速打来，某还要赶路！”
歪眼青年都要哭出来了：“我错了大哥，你放过我吧！”
风颠一扬手，青年还以为要打他，吓得一缩，不料风颠只是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道：“不成！某是大侠，素来信守承诺，说了两拳就是两拳，一拳也不能少！”
歪眼青年哭丧着脸，试探着往风颠胸口轻轻捶了一下，然后就紧盯着风颠脸色，害怕得连连颤抖。
但风颠只是随手将他丢下，冷哼一声，道：“小惩大诫，让你以后莫再做恶事。”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歪眼青年见风颠走得远了，才跳起来喊道：“牛气什么！不就是仗着你功夫好！”
远处的风颠听得清楚，对这话深以为然。功夫不好别做大侠，窝囊。行侠仗义首先靠的是实力。
这就是为什么他做大侠的信条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行侠仗义。
侠与力，他自认想的还算清楚。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远远听到前面有户人家在吵架。
街坊邻居们都躲在自家门口偷看，只因这家吵架尤其厉害，残肢肉块往门外乱飞。
“我让你出去偷人，老娘今天不把你关到死不算完！”
“你这毒妇！趁我不备把我双腿砍去，害我不能下床，你关吧，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我！”
风颠走到这家门前，大门开着。
他忽然神色一变，一动不动看着里面。
眼神冰冷，仿佛那里面有着什么恐怖。
院中一个女人表情狰狞，一脚踩着木椅，一手高举斧头，一下一下砍着一双断腿。
“你有种！”
女人转头对大门紧闭的堂屋喊了一句，抓着剁下来的肉块，对着门外一扔。
正好往风颠身上扔去。
女人见状，脸上出现冷笑，“看戏……”
风颠金鹰真气一收即放，血肉被推飞数丈远。
女人迅速上演一出变脸，笑容真挚许多，“大侠好身手，我们夫妻俩闹着玩儿呢！”
“你就堵着门啊，让外人好好笑话！”堂屋传出一个男人声音，有几分慌张。
“你给我闭嘴！”女人抓着斧头砸了过去，劈在木门上。
里面果然不说话了。
风颠走进院中，左手伸出。
“嘭！”
堂屋两扇木门整个飞出数丈，狠狠砸在地上。
女人脸色一变。
风颠几步踏进堂屋，不一会儿提着两个人出来。
赤条条的男人，和没有四肢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女孩。
女孩只有十二三岁。
女人眼现冷意，“既然你发现了……”
剑光乍现。
风颠直接给了这对夫妻医馆那些人的待遇。
给女孩洗了洗伤口，找了张干净床单裹着，风颠坐在院中，用真气为其治愈。
他要等女孩神志清醒，再把她送回家去。
女孩趴在他怀中，不声不响。
“咚！”
风颠抬头，两个捕快跨进门来。
应该是有街坊好奇来看，然后报了官。
“我乃捕快李正。你是何人？为何要杀人？”为首一个国字脸，一身正气。
“大侠，风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风颠沉声道。
李正看看院中尸体，又看看风颠胸前女孩，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开口道：“按保胡国律法，这二人罪不至死。”
言外之意就是，风颠下手太狠了。
风颠默然，他知道。
因为保胡国人自愈力强，保胡国律法对非害命的罪行，总是格外宽宥，再重的伤坐牢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年。
而他杀了这两个不能称作人的东西，反而才是犯下大罪。
但他能不杀吗？难道要放这两个东西去蹲几个月大牢，出来继续这样害人？
侠与法对立的时候，他站在迷雾里看不清道路。
他只能一遍遍倔强地告诉自己。
我没错。
作恶者杀，作恶者杀，作恶者杀。
“作恶者杀。”风颠抬头道。
李正摇摇头，“侠以武犯禁，果然不错。小兄弟，他们该不该杀自然有律法来决定，若人人都像你想的一样简单，保胡国不会变得更好，只会更乱。小曲，把他带走，让他在牢里好好想想。”
一旁的年轻捕快小曲看了看女孩，为难道：“李头，不然就放这位大侠走吧。这两个畜牲做的事人神共愤啊！”
李正训斥道：“我告诉过你多少遍，要秉公执法！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抱着什么想法，假如受伤的是个男的，你还会犹豫？他还会下杀手？”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看向风颠。
风颠抬头死死盯着李正，眼睛中泛起红光。
“你不该在她面前说这些。”
这个女孩受到多少侵犯？为何还要这样勾人心事、揭人伤疤？
李正强硬道：“女孩被侵犯，就该杀，男孩被侵犯，就该坐牢。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抱着这样的想法？但律法不分男女！如果你认同，你就该承认你是故意下手狠！”
他看似在发泄，其实是以这种话来试图证明风颠的行为并非全是出于正义，其中还藏着一些下流的思想。
因为是女孩，所以抱着英雄救美的想法，所以下手才会重。
风颠沉默了。
良久。
“不错，我是故意要杀人。但是，不管是男孩女孩，我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恶人。”
“够了！”年轻捕快小曲脸色涨红，“救人就是救人，还分什么男孩女孩？！”
李正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办案不能代入个人感情。
他整理心情道：“他这不止是救人，还是杀人，两条人命。”
他脸上忽然现出一些痛苦，指着风颠道：“你为什么杀人的时候不多想想呢？！为什么不选择报官呢？！”
他对风颠漠视人命的态度深恶痛绝。
杀个人多简单，多潇洒，但一个人死了，只会把数不尽的痛苦留给他的家人。
风颠闭上眼睛，“你真觉得他们不该死？”
李正吼道：“该死！这种禽兽该死一万遍！但律法规定，他们不该死，你就不能杀人！哪怕你是行侠仗义也不行！”
他越说越激动，手都在抖。
风颠垂头，似有一声苦笑，但随后就抬起头，脸色平淡：“既然你觉得该死就好。把我抓进大牢吧。”
他是大侠，他不会拖累眼前两个人。
当然，他也不会坐以待毙，大不了就越狱呗，大侠以保护自身为上。
他已想通侠与法，未来他行侠仗义时，必定有许多次要面对这种情况，人觉得可杀，法觉得不可杀。
而他是人，不是法。
李正定定看着风颠，“好，我会把这里的事情如实禀报，你毕竟是为了救人，最多只会蹲二十年大牢。我会请狱卒关照你。”
他靠近风颠，准备伸手去接女孩，看到女孩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遍布狰狞伤口，保胡国国民自愈力强大，而这女孩身上却是新伤压着半愈合旧伤，可以想象女孩曾经的处境。
已经看不出模样来。
李正心里沉重，开始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
女孩回头看着李正。
眼中出现光芒，迷茫神色仿佛如梦初醒，脸上露出纯洁灿烂的笑容。
“爸……爸”
李正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可怕。
极其可怕。
他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脸，手臂青筋一跳一跳，仿佛要把他血肉扯出来。
“秉公执法……哈哈……秉公执法……”
风颠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手指刻进了他的额头。
那一定很痛。
小曲颤抖着走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孩：“小真，是你吗？”
“是，就是你，就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
“李头，你女儿还活着！”
“哈哈哈哈！”
小曲又蹦又跳，又哭又笑。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还活在世上！
“啊！”
一声能让铁石有心的痛鸣后，李正仰天无声大吼，眼中流出血泪，悲意弥漫在院中。
他狼狈着爬起来，抽出长刀，扑到那对夫妻身上，一刀刀把他们砍成碎末。
然后，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良久。
李正站起身，双眼血红。
他又跪下，给风颠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大侠，你走吧，这两个人是我杀的，小曲可以作证。”
风颠长叹一声，说不出话来。
起身将女孩交给小曲，出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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