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昂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沧桑，皮肤深邃，任谁一看，都会把它当个30多岁中年人的李如意。
他竟然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
“是25啊。”李如意笑了起来：
“玻璃厂就这样，炉子一开起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能断的。”
“再加上白夜班颠倒，长期见不到太阳，看起来显老一点很正常。”
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已经秃顶，满脸有着股子老气的男人笑道：
“知道他多少岁了吗？”
“45？哦不，40？”陈昂看了那人一眼，有了李如意的的前车之鉴，已经尽量往年轻的猜了。
谁知李如意却摇了摇头道：
“那人才29岁，已经上了十多年的班了。”
“你看现在这样，都是熬出来的。”
这下，彻底愣住了。
自己哪怕人生低谷的封杀三年期间。
最多也就因为背着巨债，受到一些精神压力而已。
平日的生活还是不错的，再不济也能去房东罗慧敏那蹭蹭饭，和小魔女罗月斗斗嘴。
而这些工人，竟然都熬成这样了。
眼神在那个秃顶工人和李如意身上流转几次，陈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满腔疑惑，沉声问道：
“李哥，难道这个华耀玻璃给的钱很多。”
“才能让你们这样不惜日夜颠倒，损害身体，来维持玻璃窗一年365天的运转？”
“你入职的时候，招工的没跟你说工资吗？”李如意有些疑惑，可刚说完，自己都笑了，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也是，底薪就2000多块钱，其他的全靠加班。”
“这里，一个月扣了伙食费什么，能有4000多一点吧，上夜班高点，能有接近5000。”
“4000？”听到这个数字，陈昂心头剧震，自己歌手随便出场一次，出场费就是以百万计的，更不用说上《歌手》带来名气，这种无形中的财富了。
“是啊，4000.。”李如意点了点头，再次肯定。
陈昂彻底愣住了，不可置信道：
“华耀玻璃市值千亿，每年的净利润就都有接近百亿的规模。”
“让你们这些员工日夜颠倒干12个小时，就给你们发4000一个月？”
“是啊。”李如意点了点头：
“反正对于公司来说，我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而且不给我们发4000的工资，哪来的这么多净利润。”
听到这话，陈昂环顾四周，总觉着这座偌大的厂房，就是一头巨大的貔貅。
不断榨取工人们的价值，且只进不出。
养着这个貔貅背后的主人，也就是华耀玻璃的董事长，蔡旺德。
而作协为什么转交过来邀请函，却对自己这个新人不作任何提醒，只让自己自行决定的事，在他心里也有了个答案。
省作协会长齐平，秘书长顾信，这两人，绝对有人在试探自己。
他定了定神，看向面前说到工资，满脸无奈的李如意，继续问道：
“现在厂里有多少员工？”
“所有人都算上3万多吧，工人也就两万左右。”李如意有些不明白陈昂问这个干嘛，但既然已经熟悉了，也自然百无禁忌的聊就是了。
这下，陈昂脸上更难看了：
“3万多人，一个月加1千元工资，就能大幅改善工人的生活，总成本也就3亿多。”
“而华耀玻璃年利润，近百亿，却连这3亿都不肯出，竭泽而渔，不过如是。”
“他蔡旺德，是如何能拿出上百亿，捐个首善的名头的。”
“这你也信啊。”听到‘首善’这个称呼，李如意都绷不住了，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嘲弄道：
“百亿捐到他蔡家蔡式基金会，而基金会的会长，就是蔡旺德他亲弟弟。”
“左手倒右手，搞避税，还收买媒体，一通宣传，博个‘首善’的名头。”
“今天周年庆，不也是，请了一大堆领导，名人来为他祝贺，听说来的人，车马费都不止我们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更别说其他一些费用了，办这场周年庆，花费都上亿了。”
“白也，你不会就是因为他‘首善’的名头，以为他会对手下的员工好，才进这个厂的吧。”
“算是吧。”陈昂自嘲的笑了笑，那张写有自己‘白也’笔名的鎏金邀请函，现在想来是这么的讽刺。
他心里也算有了计较。
开始认真的跟李如意学了起来。
切身体会作为华耀玻璃的工人，到底怎样的艰难。
直到下午5.30，不远处的周年庆会场，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欢聚一堂。
而累的有些不想说话的陈昂，也跟着李如意，去往了厂里的食堂。
仅仅一个食堂，就建了5层，下面的几层已经人满为患，李如意只得带着陈昂走向最高层的五楼。
陈昂走到5楼的食堂窗口前，下意识的想拿出那张在厂内随意消费的参观卡，可想了想，陈昂又收了回去。
随意消费，说白了钱又不会凭空生出来，还不是这些个工人产生的价值。
他正要掏出手机来付费。
前面的李如意，已经打好了刷了两份饭道：
“白也兄弟，食堂只能刷饭卡，你刚来，还没饭卡，这顿我请你。”
说着，就递给了陈昂一个盘子。
陈昂接过盘子，看着那有限的几个没有油花的水煮青菜，一些不知什么动物的碎肉、边角料，肥肉。
还有一些萝卜，白薯之类一看就没有任何食欲的菜。
又看了看这些个劳累了一个下午的工人们。
心中的那股不平气，已经到了顶点。
可李如意却好似早已习惯一样，找了个有熟人的桌子，就让陈昂一起去坐。
而好几个熟人坐一桌，话匣子也立刻就打开了。
“我说老王，你的消息准不准啊，过几天就中秋了，中秋节给我们工人的礼包，就一瓶可乐，一个卖不出烂月饼？”
“这还有假，我都在这干多少年了，以前还有个100块过节费加大礼包，自从董事长‘捐’了百亿，当了‘首善’，现金是没有了，礼包也越来越小，直到礼盒都不想发，今年干脆一瓶饮料，一个卖不出去的月饼完事，他们领导内部都传开了。”
“他妈的，越想越气，外边张灯结彩搞周年庆，一大群人大吃大喝，畅玩，我们吃完这些边角料，烂叶子，还有的还得去加班，真的受够了。”
“这就受够了？今天加个班算啥，过几天中秋了，我们这个车间，全体倒班，农历八月十四晚上8点上班，上到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早上八点去，还过个屁的节，回都回不去家了。”
“有啥办法，明明干个通宵，干到八月十五的早上8点，却不算节假日工作，人家给你算十四号，三倍工资也没有。”
……
说到这里，其中那个才29岁，就已经秃顶的了工人，看向窗外道：
“越来越不当人了，惹急了我，去举报厂子污染去，就这外面的那些污水，死水，让能老板吃不了兜着走。”
李如意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举报？老赵你说话也得有人听啊，真把自己当外边那些正在周年庆会场笙歌燕舞，推杯换盏的领导、名人了？”
“小心没告到老板，自己饭碗丢了不说，还连累家人。”
听着他们的聊天，感受着他们话语中的怨气。
陈昂也转头，看向了窗外。
看向那不远处，被玻璃厂拍排出含有重金属离子、有机物之类有害物质废水，而被污染成灰黑色的小河流，闻着不时被秋风吹过来的阵阵恶臭。
脑海中，S级文学类作品，《死水》的内容一闪而过，他又看了看这充满怨气的食堂，心中已经有了对华耀玻璃周年庆的祝贺词，不由喃喃道：
“确实是一滩令人绝望的《死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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