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离开村民办事处，直接前往村里新开的小卖部。
小卖部位于村口，里面简简单单摆着一些半旧桌子，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县里常见的零食跟日常用品。
柴米油盐酱醋茶。
“一瓶酒，一包最好的烟。”
看着店面的是个中年婆娘，瞧着贺州的眼神里有些浅薄的同情，可拿酒跟烟的手稳着呢：“一共一块三。”
“嗯。”
半晌，贺州坐河畔喝一口酒，眼神飘飘扫着河面。
一片白，没啥意思。
从前京都生活宛若电影一帧帧上映，他不懂，明明只是一次简单下乡足足要自己半条命，昔日种种画面宛若隔着云雾，朦胧……
贺州眼睛一时间酸得厉害，抽抽鼻。
“舅舅。”
“舅舅咱们今天钓鱼吧。”
前面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童稚声，半晌，他看到一个暂且算得上熟悉的青年。
村巷褐墙白雪，青年折断一条挡路红梅，一双清凌凌的水墨瞳眸平静望着前方奶娃：“慢些。”
傲雪寒梅，难及弯眉风姿……
李毓，周杏曾经的未婚夫。
贺州有点想躲，可实际上，他稀里糊涂跑青年面前问：“当初周杏暴露，你什么心情？”
他真想清楚。
男主犯病了？
虽然贺州狼狈潦倒，浑身烟酒味，沈裕依旧从那一双眼睛认出他，而想想他话里的问题，青年微挑眉。
“自然是离毒蛇远点。”
离远些，慢慢欣赏毒蛇困于泥泞里挣扎，最后崩溃。
贺州回想从前事情眼眶红红的，蓦然鞠躬：“当年的事，对不起。我当初年轻气盛，周杏掉掉眼泪就相信她是好人，一定有苦衷……”
“佛常言莫干涉别人因果，否则就替别人承担因果，我算是明白了。”
他喃喃自语。
下一刻，耳畔蓦然响起清脆声音：“离我舅舅远点。”
瞧两眼鼓着脸颊的小姑娘，贺州摸摸兜，掏出一个红包：“小朋友，新年快乐呀。”
“……”
咦？
乐乐眨巴眼睛，黑黑睫羽一扇一扇的。
瞧着面前红包她犹豫了，是接呢，还是接呢，有人给红包应该接吧，外婆说天掉的馅饼得捡。
于是，乐乐腼腆扬着脸。
“谢谢叔叔。”
说完，她二话不说拉着青年离开，直到拐角才悄悄回头看一眼，再瞧瞧红包里的东西：“舅舅，咱们买点糖给他吧，瞧着真可怜！”
“行。”
*
化雪日，温度比下雪日要更低。因着雪化，意味着春耕一点点逼近，村民眼巴巴瞧着田，瞧着褐土，再热火朝天准备春耕的事。
从前村民一起干，啃大锅饭，可自家田和公家田总是有区别，从前某些村民喜欢浑水摸鱼，现在……
谈到田，恨不得当家里祖宗伺候。
而青年缩屋里翻书，整理笔记，再记录新灵感。而一旦他房间门合上，家里最闹腾的乐乐都跟狗狗玩。
沈裕明白，新学期再不搞点新东西，一些老生都要毕业了。
“来点震撼的。”
褐土冒斑斑青点，枝凸鼓包，村民情绪一日日高涨，而学生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学生家属紧锣密鼓筹备着开学东西。
周娟跟李珍珠特别忙，忙着弄特产赠唐婉。李毓上回回学校家人忘了给唐婉准备手信，太失礼，得补上。
“咱家腌的酸菜来点，再整点罐头，黄桃罐头！”
“糯米糍粑！”
“外祖带的鱼丸。”
年初周家来李家村拜年，特意带点鱼丸，米面，再说说家里情况。国家新政策照着人数画地，人口多的周家得到非常好的田，整日笑嘻嘻。
昔日愁容不再。
外祖周老爷子生怕李毓学校里不舍得用钱，偷偷塞二十，舅舅舅妈再塞点，零零总总居然凑到五十。
思量间，李珍珠提另一件事：“阿弟前段时间让我搞的大福味道不错，搞一些，带两个冻梨。”
“两个冻梨？别整得咱买不起似的，带搞……有点重，搞十个吧！珍珠你问问建国队长打算上集市吗？”
“县里人最喜欢山货，咱买点菇，再点野生蜂蜜……”
“带只鸡吧。”
沈裕：“……”
“你们得明白一件事，要是太重我扛不动。”
周娟瞬间瞪圆眼睛叉腰，俨然当一个暴君：“幺儿，出门在外靠朋友，嘴甜点叫几声同志就行！”
“……”
于是，沈裕瞧着家人风风火火出门，等到县里李宝珠得知他要回校，再塞两套自己做的，年轻人里最流行的新衣裳。
期间，李宝珠偷偷塞一百，沈裕发现立刻阻止。
“姐，我不能要。”
“哪有不能要的道理，新年咱妈给壮壮包一百。”
“我明白咱家摆摊肯定赚到一点钱，可京都读书处处花钱，家里老妈要养一大家子，我只是占一下位置。”
“而且生活好一些妈年年带着鸡粮食上门，真要算算不清。上次一百算嫁妆，我收了，现在一百不合适，家里你跟珍珠都单着……”
青年静静听着，再拒绝。
“当家里给的添妆。”
“要是你真塞回来，明个我得满世界寻缝纫机的票了。”
目前有些商品仍然需要票，像是缝纫机，自行车。李宝珠瞧着弟弟貌似开玩笑，可眼神情绪认真，只得默默装出一副不敢的模样。
而等行囊跟借的书收回，一共整出两个麻袋，一个书箱。
沈裕提一下，鼓鼓囊囊的编织袋纹丝不动，跟地面难舍难分。他不由看向家里四个成年人。
于是周娟看看天，李珍珠看看地，李明珠跟刘高夫妻对望。
“很轻的。”
“你虚。”
沈裕：……
同一天，村民委员会的小李通知有他电话，一接通，里面就是熟悉嗓音。
“小毓啊，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师娘，昨天您刚打电话问。”
“不是怕你忘记吗……”
距离开学只剩六天，唐婉总共打五通电话，主旨：
一是叨叨陈何不回家过年，家里冷清。
二是催李毓早回京都，她准备了新年红包。
陈何院士新年不曾回家，甚至一通电话没有，唐婉叨叨声里带着一些习以为常的失落，甚至是担忧。
前者青年劝慰一二，说师父不是故意的云云。而后者，他只得摸摸鼻梁：“嗯嗯，尽量早点回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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