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城郊外，晨露还未散尽，带着些凉意。
沙沙声过后，泛黄的树叶凋零坠落，在披着甲胄的士兵旁荡漾几圈，跌入草地。
威严的击鼓声止住了喧嚣的人声，只留下风中摇曳的皇家旗帜声和骏马奔跑的哒哒声。
数名穿着骑服的世家官眷子弟，在草地上纵马疾驰，你追我赶。
少时，一名风姿秀逸的少年脱颖而出。
他身姿挺拔，身着墨蓝色云翔纹骑服，腰部勒出纤细紧实的弧度。
如墨黑发，高高竖起，飞扬在风中。
行至箭靶区域，那少年单手御马，俯身接过弓箭，箭矢顺风而发，正中移动着的靶心，引得周围人一片叫好。
端坐在营帐中的明珠公主也顾不上礼仪，手持缀满珍珠的团扇，跑到帐前踮起脚尖，想一睹少年的风采。
高台上正是当今圣上萧煜文和皇后霍南嘉。
略低的左侧，一个身穿黑色华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他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看不清容貌，露着的那双眼睛，锐利地像草原上的鹰。
“那是谁？怎么从没见过？”低沉慵懒的声音响起。
周公公顺着视线看过去，数十人中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芝兰玉树的身影，弯腰笑眯眯道：“禀殿下，那位是宣平侯慕家嫡长子，慕怀瑾。”
凌王的指尖在轮椅的一侧敲了敲，语气中带着讽刺。
“宣平侯那老家伙还有个这么好看的儿子？那怎么藏着掖着？”
周公公闻言附和笑了两声。
宣平侯平日和人交谈寒暄，从不提慕怀瑾。
进宫谢恩，参加宫宴以及平日里的应酬，都只带继室所出的儿子慕怀明。
从前还有人问过，宣平侯也只是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那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在乡下庄子上将养着，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忘记慕怀瑾的存在。
周公公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马场上的慕怀瑾，今年十九岁，俊秀的脸上带着些少年气。
前日文试上，作的一手好文章，用词犀利，观点独特，颇有当年林相的风采。
就是看着脸色不好，一副病秧子的模样。
当日他还可惜呢，毕竟大梁国不喜太过羸弱的官员，身子康健也是考核标准之一。
不过今日，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可谓是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周公公心中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亲父不喜，继母不善。
若是过早展现才能，怕是都长不大，也难为他隐忍多年，换来如今的一鸣惊人。
霍南嘉看向场中意气风发的慕怀瑾，不禁想起故人，思绪有些飘远。
萧煜文听到萧煜庭和周公公的交谈，眼含笑意地看过去，俨然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朕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夸人。”
凌王头也没抬，继续盯着台下那人，不冷不淡道:“臣弟不过是觉得他有几分姿色。”
萧煜文的视线扫过凌王的双腿，眼中晦暗不明：“如今朕只有你一个弟弟，就盼你能找到个称心的人，这些天皇后组织那么多的赏花宴，诗会集，你见了那么多姑娘，可有看得上的？”
凌王嗤笑一声：“那些姑娘都太温软了，不够带劲，没意思。”
萧煜文不怒反喜：“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萧煜庭看向台下的马场，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提声道：“不瞒皇兄，比起女人，臣弟觉得男人的滋味更好。”
这话粗鄙不堪，却正合萧煜文心意，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要娶个男人？”
凌王微微颔首，端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有何不可？”
霍南嘉闻言，猛地收回落在慕怀瑾身上的视线，探究的目光射向凌王，面色变得凝重。
手握重兵的凌王萧煜庭，一直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
只是皇上登基不过三年，根基不稳。
即便现在他双腿被压断，坐在轮椅上，也不能轻易动他，毕竟还未收回渊北军的兵权。
皇上多次召回萧煜庭，他都找借口拒绝。
没想到这次皇上说要给萧煜庭议亲，他居然真的肯回来了？
那时皇上还疑心，萧煜庭莫不是真的要娶个贵女，巩固自己的势力？
未出阁的姑娘们听说这件事，纷纷哭闹，说宁愿出家做尼姑，也不愿嫁给凌王。
倒不仅仅是因为凌王变成了残废，更是他恶名在外。
传闻萧煜庭性情残暴，嗜血好战，而且私生活糜烂，爱好凌虐，实在不是个良配。
嫁过去只会蹉跎一生，还不如常伴青灯。
所以萧煜庭的婚事可愁坏了她。
不过今日听他这意思，竟是想要娶个男妻吗？
这，有些荒唐吧！
霍南嘉眉头微微蹙起。
萧煜文眼中闪过一抹探究之色：“不如就将试炼的第一名赐给你，煜庭觉得如何？”
萧煜庭还没回复，霍南嘉立马反驳道：“皇上不可，试炼是为您挑选贤能之才，可不是为了他凌王选妃。”
试炼是由大梁国的开朝皇帝萧晋荣，绥远帝开创。
不同于没有门槛设置的科考，试炼只有梁国各地的世家子弟和官眷子弟能参与，目的就是为大梁国选拔人才。
考察内容涵盖四书五经六艺。
共三轮，都由当今圣上出题，前两项是文试，以论述文章为主。
最后一项大多是考查骑术射箭或者棍棒刀剑。
慕怀瑾在前两项考察中，拔得头筹，出尽了风头，也让平庸已久的慕家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若是得不到皇上的器重，就算祖上再怎么风光，也会让人轻视。
所以每次试炼各世家官眷子弟都会拼尽全力，只为获得满朝官员的认可和皇上的青睐。
慕怀瑾明珠蒙尘，借由试炼惊艳众人，这中间定是吃了许多苦，况且要不是出了那事，这孩子也应当由她照看着。
萧煜文皱了皱眉：“朕不过是开个玩笑。”
“君无戏言！”
萧煜文被霍南嘉当众驳了面子，眼中闪过不耐烦，再未开口说话。
萧煜庭垂眸，唇角微微勾起，看来帝后并不是传闻中的伉俪情深。
慕怀瑾正准备继续射箭，身下的马突然发疯，厉声嘶鸣后不受控地往前狂奔，手中的箭矢掉落。
萧煜庭见状瞳孔一缩，身体微微向前，紧紧地抓住两侧的扶手，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到场上。
周公公的注意力也被慕怀瑾吸引，并未注意到凌王的异常。
好在慕怀瑾不慌不乱，用力夹紧马肚，马受力前蹄抬空，他趁机从背后的箭筒里重新抽出一支雁尾箭，勾住马镫，侧身抬起弓箭，一发正中靶心，引全场喝彩。
周公公看的正入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蠢货！”
看着凌王离开的背影，周公公有些疑惑，这是在骂谁啊？
“娘亲，那个坐着轮椅的是谁啊？怎么还戴着面具？”
稚嫩天真的童音响起，“是不是因为长得丑.....”
丑字还没说完，就被妇人捂住了嘴巴。
“我的小祖宗哎，你闭嘴。”
说谁不好，说这个煞神，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妇人揪着孩子的衣领，拽到凌王面前，拖着他一起跪了下来。
“稚子顽劣，口不择言，是臣妇教导无方，还望凌王恕罪。”
萧煜庭沉默不语，视线扫过一圈官眷，在一个女人身上稍稍停留，敛去眼中的杀意，没有搭理跪在地上的妇人，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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