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推动轮椅，缓缓进入雅室。
雅室内布置典雅，烛光摇曳，一袭黑衣坐于桌前。
那清绝的眉眼笼在朦胧的烛光中，宛如一幅被轻雾遮掩的画卷，让人看不真切。
男子忽地抬眼望来，叶毅中便对上一双冷墨般的眸，如静水深潭，漆黑幽亮。
仅是看到男子的第一眼，给他的直观感觉便是危险至极。
此人像是从修罗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沾满血腥与戾气。
叶毅中自认为自己也算见多识广，可面对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子，他还是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压力。
侍从将轮椅推到了桌旁，然后默默退出雅室。
门随之关上，将外面的歌声与喧闹隔绝在外。
一袭黑衣正是舒长钰。
舒长钰眉眼挑着，挟裹着轻慢，随意地打量了叶毅中一番。
“杨胜、苏蝉衣。”舒长钰报了两个名字。
听到对方报出这两个名字，叶毅中神色微微一变。
因为这两人皆是他身边亲近之人。
杨胜是他的左膀右臂，替他打理名下的田产和商铺，做事向来稳妥可靠。
而苏蝉衣则是去年夫人为他纳的一房小妾，性格温婉柔顺，平日里深居简出。
叶毅中早已年过三十，而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皆是嫡出。
在叶家此等大户人家，更注重繁衍枝叶，是以叶毅中膝下子嗣单薄，常被长辈念叨。
夫人在问过他的意思之后，便替他纳了家世清白的苏蝉衣进门。
只可惜苏蝉衣进门一年，也未有所出。
念在她平日里恪守本分，做事也算妥帖，叶毅中与夫人对她也不曾亏待。
是以在听舒长钰突然提起这二人的名字，叶毅中才变了脸色。
但他毕竟久经商场，心思缜密，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这两人有问题。
叶毅中紧紧抓着扶手，手背青筋暴起，脸色阴沉得可怕。
“是我二弟指使的？还是辰王安插的人？”
不对！
他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是叶毅行有这个能耐，买通他身边的人，也不至于被他压制这么多年。
那就是辰王的手笔。
舒长钰见他在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懒洋洋地搭腔：“还不算太蠢。”
叶毅中脸上阵红阵白，他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被人如此评价过，心中的羞愤不言而喻。
但他只短暂地失态了片刻，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叶家生死存亡面前，这两人背叛就显得微不足道。
叶毅中至今无法释怀被断双腿的遭遇，那钻心的疼痛和无尽的绝望仿佛还萦绕在心头。
每一个寂静的夜晚，他都会在噩梦中重温那惨痛的一刻。
尤其当他得知自己双腿被断竟是因为叶毅行与外人勾结，故意设下圈套，他心中的恨意便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叶毅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压制着的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竟然会如此狠毒。
他以为叶毅行不过是有些纨绔和无能，却没料到他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
更叫他痛心的是，父亲在得知此事后，虽然对叶毅行进行了斥责，却并未做出实质性的惩罚。
或许在父亲心中，叶家的名声和稳定远比他这个已经残废的长子重要。
叶毅中感到无比的悲凉和绝望，他曾经为叶家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已成为废人的叶毅中无力复仇，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我封闭，不吃不喝，形如枯槁。
即便如此，换来的也不过是父亲的一声叹息和夫人的暗自垂泪。
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人，如今都对他避之不及。曾经的好友，也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
叶毅行甚至在他门前冷笑道：“大哥，你这副模样，倒不如死了算了，免得拖累叶家。”
叶毅中也曾想过，干脆一死了之。
但心中那股强烈的不甘让他一次次打消了这个念头。
即便隔着门窗，他也能想象到叶毅行那副丑恶的嘴脸，那充满嘲讽与不屑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
叶毅中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我怎能如他所愿，我要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要亲眼看着他遭到报应！”
从那以后，叶毅中像是换了个人，不再终日消沉。
虽然行动不便，但他的头脑依旧敏锐。
他联系了几个忠心的手下，开始暗中调查叶毅行。
可正是因为他的调查过于急切，不小心打草惊蛇，让叶毅行有所察觉。
叶毅行竟然在他的茶水里下了毒，想要谋害他。
要不是有眼前之人出手相救，他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那日他喝下茶水，便吐血不止，大夫都说无力回天。
就在这时，一位游医不请自来，为他施针用药，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叶毅中后来才得知，这游医乃是舒长钰的人。
当初告知他，他在乾州遭到流民暴民袭击以致双腿残废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暗中谋划，也是舒长钰的人透露给他的。
叶毅中至今也不明白，舒长钰为何对叶家的事如此清楚，又为何要出手相助。
他曾多次向游医求见他背后之人，可游医总是避而不谈，只说时机到了，自然会知晓。
直到前两日收到邀约，叶毅中才终于有机会见到那个神秘的幕后之人。
如今面对面，叶毅中定了定神，率先开口道：“不知阁下救我，所图为何？”
舒长钰漫不经心：“我救你，自然是因为你还有用。”
叶毅中苦笑：“我如今已成废人，不知能有何用处？”
然而舒长钰却答非所问：“你杀不了叶毅行，暗处有辰王的势力护着他。”
闻言，叶毅中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舒长钰，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怀疑。
“你能帮我？”
舒长钰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帮你，对我有何好处？”
叶毅中咬了咬牙：“只要你能助我夺回叶家，让叶毅行和辰王付出代价，叶家的一半家产都归你。”
舒长钰轻轻摇了摇头：“叶家的家产，我还不放在眼里。”
叶毅中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你想要什么？”
舒长钰直视着叶毅中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缓慢：“我要的，是你叶家从此为我所用，成为我手中的一把刀。”
听到这话，叶毅中呼吸一滞，让叶家成为他人手中的刀，这意味着叶家将沦为权力斗争的工具，生死荣辱全系于他人一念。
可他叶家早已被辰王盯上，再有叶毅行这等吃里扒外的家伙，叶家已然是内忧外患。
叶毅行将叶家的命运完全押在辰王身上，无疑是一场豪赌。
若是日后辰王能登上高位，叶家凭着从龙之功，自此扶摇直上，享尽世间荣华。但倘若辰王败北，叶家则会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谁敢保证辰王一定能成功？
叶毅行这般孤注一掷，简直是将叶家置于悬崖边缘。
罢了，事已至此，只要能保住叶家根基，能让那狼心狗肺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算是成为他人手中的刀，他叶毅中也认了。
沉默片刻，叶毅中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沙哑却坚决：“好！但你必须保证叶家不会因你而覆灭！”
“我可以保证，只要叶家忠于我，我自会保叶家周全。”
叶毅中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条件了。
“只要你能助我叶家度过此劫，叶家今后唯你马首是瞻。”叶毅中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然。
舒长钰微微眯起双眸：“记住你今日所言。接下来，按我说的去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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