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妍看了看厢房门口，又转头看了看青云翀，轻声开口问道：“刚刚那个人是在跟你借钱，是吗？”
青云翀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没错，他说他们出门吃饭，钱袋子却被偷了，付不了饭钱，所以找我借一点周转一下。”
看着青云翀理所应当的模样，白梦妍有些惊讶，她顿了顿，再次开口：“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跟说他钱袋子被偷了，你真的就那么相信他所说的都是实话吗？”
青云翀抬起头，反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青云翀自然不可能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可刚刚跟他借钱的是他弟弟啊，虽然他弟弟嘴里没一句实话，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白梦妍并不知晓青云翀与青云舸之间存在这般关联，于她而言，一个全然陌生之人竟向青云翀借钱，而他未曾多问一言便慷慨地将钱财借出，甚至连对方姓氏名谁也不曾过问。
“可是……”
白梦妍正欲再度说些什么，孰料却被突然现身的店小二给打断了。
“打扰了，二位客官所点菜肴已然悉数呈上，请慢慢享用！”
青云翀随即为白梦妍斟满一杯香茗，开口道：“既然菜肴皆已上齐了，我们先用餐吧，白姑娘，请。”
“多谢。”
白梦妍柔声致谢，那原本到嘴边儿的话语终是不便再提及了。
月华楼的菜式滋味颇为可口，在用餐期间，二人皆谨遵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全程未发一语，只顾低首默默进食。
用完餐后，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然后又提来一壶热气腾腾的消食茶放在桌上。
白梦妍轻轻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小口，朱唇轻启，柔声细语地问道：“青公子，我曾听闻您是在外征战沙场的英勇武将，不知您在外是否遇到过一些新奇有趣之事呢？”
她的目光温柔如水，带着一丝期待和好奇。
青云翀微微一笑，语气沉稳地回答道：“自然是有的，白姑娘若想听，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白梦妍欣喜地点点头，娇声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青云翀从未经历过儿女情长之事，对于男女之间微妙的情感纠葛亦缺乏经验。
然而，他并非愚钝之人，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白小姐似乎对自己心存那么一两分兴趣，所以才会出言试探。
尽管青云翀深知自己并无过人之处，也不认为对方一定会钟情于自己，但他实在无暇与他人周旋，只想尽快让对方明白自己并非她理想中的良人，从而彻底打消她想要深入了解自己的念头。
结合之前对方未尽的话语，青云翀觉得自己找到了应对之策。
于是，饭前一声不吭的青云翀吃了个饭就变得健谈起来，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在外任职期间遇到的趣事。
“有一回，我和同僚外出吃饭，在餐馆门前遇到了一个身穿白色孝服的女子跪在地上。在她面前，摆放着一具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男子遗体，显然是这位女子的父亲。而在他们身旁，则竖着一块简陋的草牌，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听到这里，白梦妍适时露出惊讶与同情之色，追问道：“然后呢？”
青云翀继续说道：“然后我们便走上前去，询问了一番情况。原来，这个女子家中贫困至极，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父亲离世，她却身无分文，无法给予父亲一个体面的葬礼。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选择卖身这条路，希望能换取钱财，以尽最后的孝心。”
“那你们将她买下了？”
青云翀摇了摇头，缓缓回答：“倒也并非直接买下她，我只是给了她一些银两，好让她能够返家，安心将父亲安葬。毕竟，人生在世，孝义为先。若因贫困而失却孝道，岂不令人遗憾？”
说罢，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似乎是在感慨人生无常。
白梦妍轻轻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出京城里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卖身葬父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但其中大部分人所谓的“葬父”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目的其实是想要卖掉自己。
那些女子口口声声表示愿意为奴为婢，然而事实上她们最终都会选择投靠那些舍得为她们花钱的、有权有势的男人，要么给人做妾室，要么给人当见不得人的外室。
经历得多了，白梦妍对于卖身葬父这类事情往往抱持怀疑态度。
但令她意外的是，眼前这个人竟然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而且还真的掏钱相助了。
“青公子，你给钱的时候难道不曾想过，她也许只是个骗子？要知道，像这样的骗局，我实在见得太多了。”
“骗局？怎么可能？身为儿女，如果能做到对待父母如同他们在世时一样恭敬孝顺，甚至不惜出卖自己来让先人体面地下葬，这可是感天动地的至孝之举啊！怎会有人拿这种事情与我说笑呢！”
青云翀一脸正气地反驳着，白梦妍深吸一口气后，微笑着回应道：“嗯，你说得也有道理，我非常愿意相信你所遇到的那位女子确实需要帮助。”
“她绝对需要帮助呀！俗话说得好，‘穷时帮一口，胜过富时帮一斗’。你也许无法理解我给予的援助对她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她拿到那些钱财后，想必是带着她的父亲去找郎中看病了。仅仅过了不到两日，我就在大街上看到她的父亲生龙活虎、精神焕发的样子。毫无疑问，正是因为我提供的钱款拯救了他的生命，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也是功德无量啊！”
青云翀越说越兴奋，仿佛自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然而，面对如此激动的青云翀，白梦妍却选择了沉默不语。
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能轻易识破这个骗局吧？
既然已经到了要卖身葬父的地步，那么她的父亲必定已经过世无疑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怎能死而复生呢？
更别提短短两天时间就能变得精神焕发、活蹦乱跳了！
这显然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但可笑的是，青云翀竟然浑然不觉，反而还沾沾自喜。
就在这一刹那间，青云翀在白梦妍心目中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那个善良的男人一下子变得过于善良甚至有些愚笨不堪。
然而，青云翀却浑然不觉对方对他态度的微妙改变，依然兴高采烈地讲述着自己的种种经历。仿佛这些故事都是他人生中最珍贵的宝藏一般。
更让人玩味的是，无论这些故事是否真实存在，或者只是他虚构出来的，但每个故事都会或多或少地包含一些“助人为乐”的情节。
青云翀讲得无比投入和真挚，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自己行为的无比自豪与满足感，但在白梦妍眼中，这些所谓的善举不过是一次次被人欺骗后还要帮忙数钱的可悲遭遇罢了。
就这样，青云翀在白梦妍心中的地位不断滑落，先是由善良变为过度善良兼头脑简单，进而又从过度善良兼头脑简单演变成了愚蠢却不自知。
当然，其他人无论是选择每天做一件好事，还是做多件善事，那都是他们个人的自由意志决定的。
但如果一个热衷于整天外出“助人为乐、行善积德”的人恰好成为了你的伴侣，那么这无疑将成为一场噩梦。
确实，善良是一种美德，但是过度善良，就是一种愚蠢了。
在白梦妍看来，太过善良就是一种灾难，是坏人为所欲为的借口，是你被人欺负的机会，是你给了别人伤害你的权利。
很多时候那些恶人之所以会不尊重你，欺负你，其实就是因为你看上去好欺负。
你越是善良，他们就越会得寸进尺，最终你的善良伤的只能是自己。
很多人，包括白梦妍自己，在选择未来的伴侣时，都会在择偶标准中加入善良这一条，可如果这个人“善良”到分不清是非黑白，那他必然是不合适的。
这一刻，白梦妍对青云翀彻底没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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