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文静的丈夫，一个早就死去的人，他们没有耗费太多精力查，如今这个是意外收获。
“陈砚是他的本名，他大学毕业后更改了身份信息，在国外换了个身份生活，从中国人变成某国华裔，张文洋倒是费了不少劲。”
辛启明又拿出几张照片递过来，对这些，他明显不如之前那么认真，马虎得像在走过场。
照片是这个叫陈砚的人和张文静的，也夹杂着一些他家里人一起的合照，此人眉清目秀，清瘦修长，像个斯文书生的模样。
“照片是从他家里拿来的，这人挺可悲，说起来，就是个被张文洋裹挟了的人生。”
原本的陈砚是个老实孩子，读书学习工作，按部就班，南京人，家境不错，为人热心善良，从小到大口碑很好。
那次夏令营认识张文洋和季颖，成为好朋友，一直保持联系，直到后来他去法国留学。
“家人说他在大学期间曾出过两件事，一个是研究成果被当时的老师剽窃，他申诉无门，又失恋，一下子性情大变，从开朗变得沉默了许多。”
“后来张文洋介绍了自己妹妹给他，他们成了亲戚，他也就成了张文洋的人，帮了张文洋不少忙，直到死。”
这个人的所有资料都是模糊的，在国外多年，信息极度不全，他的双重身份，直到死，家人都不知道。
照片摊在石头桌子上，在夜晚的灯光下，某个角度有些眼熟。
贝壳咦了一声，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看了眼，顿了顿，又看了一眼。
这不是那个邓丽君餐厅的外墙吗？石景山的那家，她还和季颖去吃过呢。
照片是抓拍，用拍立得拍的，陈砚穿得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正从车里钻出来，照片一角，是邓丽君餐厅招牌的一角。
“这个餐厅是2011年开的，张文静的车祸在11年夏天。”贝壳挠头，照片里只有陈砚一人，拍照片的人不知道是谁。
但陈砚是开心的，他笑得就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02
辛启明打了几个电话出去，交代了几句放下手机：“我托技术人员分析一下这张照片，看能不能看到拍照片的人。”
他皱了皱眉，拍立得的照片和真实照片不同，能看到的反光点也不同，“不过，别抱什么希望，什么从瞳孔里看到倒影啥的，大部分都是扯淡，看不到的。”
贝壳笑，桑苏青握着她的手也冲辛先生笑：“我们可没说，这都是你说的。”
事情已经说完，辛启明也叨唠已久，他起身告辞，任务完成。
贝壳站在廊下等着桑苏青，他们住的这个地方，是一栋两层楼的小院子，独门独户，非常安全。
桑苏青送了人回来，一盏盏去关院子里的大灯，贝壳靠在墙上看着，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觉得张文洋很可怜？”桑苏青看了她一眼，端着茶托进了厨房。
贝壳跟在后面，看着他开水龙头清洗茶杯茶盅：“不”。
“可怜的是十岁的张文洋，不是现在这个。”贝壳断然回答，“一个经历过地狱的人，最后自己成了恶魔，我只是觉得……有些讽刺和唏嘘。”
毕竟，张文洋现在做的事，随便拎出一件都比当年那些人更恶劣，更残忍。
当然比较是不对的，恶事就是恶事，没有等级之分，那些人对他做的事情该下地狱，而他做的那些事，也是一样。
都是草菅人命，不把他人生命当生命。
很难说清楚张文洋性格的成因到底是什么，也很难说清楚他走到今天到底是为什么，又到底想要什么。
“无论多少惨烈的童年经历和过去，都只能是成因的一部分，一个成年人，如果把结果都怪罪到过去，那同样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这是没担当的体现。”贝壳淡淡的，“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罪恶，痛苦和死亡，我们生而为人，是注定无处可逃的。”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只有迎刃而上，面对问题，解决问题。
03
“怎么解决？”桑苏青顺着她的语气问，他特别喜欢贝壳这种“虎气”，有种生机勃勃的野气。
充满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和自信，这时候的贝壳，总是特别迷人。
当然，如果贝壳不是这样的，他们也早就在误会和猜忌中分道扬镳，没有今天了。
“就看你要成为怎样的人了。”
贝壳走到水池边，拿起一个香水梨开啃，桑苏青连忙抢过来，开始给她削皮，顺便瞪了她一眼，指责她又不削皮就啃水果。
贝壳自顾自接着说自己的：“过程会很痛苦，但你要成为怎样的人很重要，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还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不过都是一念之差，却天差地别。”
说着说着，她开起了小差，很快把今晚听到的一切都丢到了脑后。
梨子皮流畅地从桑苏青指尖下滑出，又薄又轻巧，他的指节如玉，漂亮得不得了，让她心痒痒的。
“苏青，如果我们解放了，先去趟坝上好不好？如今是九月，那边十月就开始下雪了，我们今年冬天在那边看雪，你答应过我的，你记得吗？”
桑苏青笑：“当然记得，不敢忘记。”
十月的雪赶不上了，但十一月的可以。
“你想待多久都可以，我们这次在南方住了四个月，回去换地方住，去坝上住四个月，要不要？”
他温柔地问，嘴角勾着一抹月光，目光里的东西，让贝壳颤栗又着迷，都多少年过去了，他的眼神，依然是她喝过最醉人的酒。
她不再作声，屏息静气看着。
桑苏青这边刚把梨子皮丢尽垃圾桶，水果刀刚刚放下，这边贝壳就扑了上来。
她缠上来，耍着赖抱着他不下地，哼哼唧唧地讨拥抱和亲亲，可爱得像只无尾熊。
桑苏青把到嘴边的话都丢到了爪哇国，接住老婆，把她抱严实了，满足了她所有的愿望。
星空作证，他人的事任它去吧，如今，当下，卿卿我我最重要。
04
两天后的傍晚，北京，周雪学业结束，从巴黎返京。
首都机场的接机口，许欢宴一身黑色潮牌，单手抱着已经九多月的许杪冬，父子俩闪闪亮出现在了那里，引人注目。
看过来的眼睛里，一半奔着帅老爸许欢宴，一半奔着帅儿子许杪冬，各自吸睛率居高不下，像两盏一千瓦的大灯泡，帅瞎人眼球。
周雪推着行李箱从里面走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这对发光体。
她忍不住笑，迎着许欢宴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快步走去。
学习大半年，她也脱胎换骨，变化颇大，一直乖顺的黑长直挽起来，变成了调皮的丸子头，染了浅浅的棕，古朴的木质耳环戴着，一身天青色棉麻长裙，摇曳多姿，好看极了。
许欢宴眼睛里像点着了火，他笑着一边手：“老婆！”
这一声叫得响亮又欢快，怀里的小杪冬也配合着，张开另一边手，咿咿呀呀的，可爱爆表。
周围各种感叹声都有，帅爸萌娃，再加上一个漂亮妈妈，一家三口，齐了。
周雪先接过许杪冬过来抱，有随从上来帮忙推行李，她抱着儿子，许欢宴抱着她。
“本来拿了一束玫瑰来接你的，结果半路上这家伙调皮，把花都弄乱了。”许欢宴笑。
周雪本来是上个月就结束课程，结果因为成绩太突出，诺维娜直接把她留在本部帮忙，给了个实习的机会。
于是又多待了一个月。
这几个月他们常见，上个月许欢宴还去巴黎待了大半个月，最后磨磨蹭蹭不肯走。
许杪冬还不会说话，但也能看出是个话痨，他嘀嘀咕咕嗯嗯啊啊个没完，一点都不怕生，天生黏人。
周雪抱着小杪冬下了地下停车场，她问了句：“大家都还好吗？”
“你说谁？”许欢宴笑着，“凤来吗？挺好的，杨家母子能挑重任，我和季齐一起做，也保住了基本盘没丢。”
其实挺遗憾的，这几个月，贝壳没少出东西，只是都被诺维娜那边买断了，和这边的凤来半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是以前，还可以借着大肆宣传一把，如今都要避开，也是无奈。
05
“都说等你回来，真正主持设计呢。”许欢宴开玩笑。
“做整体我现在还不如贝壳，但我会尽力。”周雪很有自知之明，“其实我报名参加了明年1月的国际设计师大赛，两个名额，不知道到时候贝壳能不能参加。”
那是四年一届的国际大赛，号称服装界的“奥林匹克”，只允许30岁以下的设计师参加，准备时间三个月，是最好的扬名国际的机会。
明年正逢赛年，诺维娜公司推荐了五个设计师，其中就有周雪，她是顶着合作公司设计师的名义参加的，实际上她知道，这个名额是留给贝壳的。
“希望那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周雪说。
明年1月，应该都结束了吧？
“其它的呢？除了凤来。”周雪接着问。
盛行吗？丢掉了四分之三的客人后，勉强维持生计，没再往下亏了。
港丰？朱家还是那样，朱梓峰一家独大……
“不过，朱梓琪他们准备过些日子放出结婚的消息……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啊，我没问，他们都是大人了，也不用我操心。”
朱梓琪近期在香港待的时间多，这半年港丰和盛行的合作，也在大面积地缩水，朱梓峰不在乎，她也没再凑上去。
留港时间多了，她好像真的变成了娱乐八卦杂志的常客，今天和张霁明一起逛街吃饭，明天和云涛太子爷出海垂钓。
这一出恋爱大戏，他们亦真亦假，唱得是不亦乐乎，皆大欢喜。
“季齐和童韵文重归于好后也感情稳定，童韵文身体好了许多，没再听说有什么事。”
许欢宴把车开出地下，最后才说到南方那两个逍遥散仙，他笑着。
“他们还在南方呢，不过听说辛先生去找了他们，确认了计划启动的时间，说他们生活得很好，舒服极了。”
许欢宴笑，“你看这都有媳妇老公抱着，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最可怜。”
周雪回头逗许杪冬，不搭理他，耳朵却悄悄红了一大块。
06
橙色的夕阳挂在天边，很像一个咸鸭蛋，红得流油，也红得暖洋洋。
等红灯的时候，许欢宴把右手放在驾驶座中间的位置，掌心朝上，手指头动动，等着。
孩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周雪左手送上去，两人悄悄牵了牵手，绿灯亮起再松开。
小小的甜蜜在心头荡，在嘴角停留不走，许欢宴甜滋滋开着车，感觉像在开飞机，一路漂移。
车子往北走，周雪越看越纳闷：“你这是去哪里啊？怎么不是回家的路。”
这一个“家”字又让许欢宴笑弯了眼睛：“我带去你新家，我在北京又买了一套房子，更大一些。”
又买了房子？你以为是菜市场买大白菜吗？周雪惊奇。
“灿星的身体这两个月已经开始好转了，我请了个老中医，每天上门给他做调理，艾灸，针灸和推拿一起来，还吃中药，明月也是，他也有份。”
老中医已过古稀，轻易不出山，为了这两个弟弟，许欢宴走了无数关系，脸皮几乎耗尽了，才请来人亲自号脉诊断。
调理了三个月，效果很明显，许大公子很高兴，于是一挥手，再找关系买下了老中医家附近的房子，于人于己都方便。
“中医调理呢，要走长期，人家说了，明月灿星中药且得吃着呢，这是续命排毒汤，药方时不时还要调整，要间隔着来，可讲究了。”
许欢宴现在都成了半个养生专家，说得头头是道。
搬家算什么，他不仅搬了家，还在新房子里安装了药浴池和游泳池，前者是为了治疗养生，后者则是为了锻炼身体。
这是搬不动，搬得动的话，许欢宴连hK产业都要搬过来，一劳永逸。
周雪看着听着笑着，竟有了阵恍惚。
当初那个风流潇洒，恣意来去的许大公子，想不到也成为了个被家庭困住了的，甘愿俯首的男人。
人生命运的奇妙之处，让人感觉像在做梦，高低起伏，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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