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尘逆着飞流翻卷,天地黑得只剩彼此轮廓,唯有胸口未冷的血,还留着灼人的温度。
“扑通”一声,玹灵子再也撑不住怀中的重量,两人一同跪倒在沙砾上。
不知为何,他就是止不住眼泪。
泪水哗啦啦的流着,泪珠砸在明怨生染血的肩头,洇开深色的痕。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剩这三字反复呢喃,喉间哽咽得发痛。
他没察觉,明怨生眼中仅存的微光正一点点熄灭,唇边那抹浅淡的笑意也渐渐凝固。
光芒暗淡,明怨生的身后,生出真身虚影。
九个头一半焰色,一半蓝色。
玹灵子怔怔看着,直到金色的流光吞噬火焰,一个个将九头的虚影,焚烧殆尽。
“不要!”他下意识扑上去,手从虚影划过时,不知是自己透明的身躯无法捕捉,还是它本就是一团迷雾。
他望着金色的光,像火焚烧纸张,将虚影烧的只余灰烬。
玹灵子明白,自己阻止不了。
他只能泪眼汪汪的,目视这一切。
玹灵子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温度会消散得这样快。
前一刻还暖着他肩头的身躯,转瞬便冷得像千年寒玉。
他颤抖着将人稍稍撑起,风沙卷着泛金的发梢掠过。
明怨生垂着头,睫上那滴未坠的泪,彻底冻成晶石。
“呜……”看着这副面相,雾水几乎弥漫了眼眸。
玹灵子视线被泪水糊得一片模糊,他抬手去擦,泪却越涌越急。
他看不清、擦不净。无论怎么抹,都平息不了这破损的决堤。
他拼命擦着,逐渐搞不清自己。
明明与他相识不久,为何像丢了半生牵挂一般。
求解的疑问,灿若繁星般的多。
“你……到底是谁……”他伸手抚上明怨生的脸颊,指尖触到的冰凉让鼻尖酸楚更甚。
那些未解的疑问,如繁星满布心头,却再也等不到答案。
就在此时,贯穿明怨生胸膛的玹灵剑,忽然泛起琉璃色的柔光。
波动的光晕拂过玹灵子周身,忽然掀起一阵清风。
“呼——”
一阵清越的风音掠过耳畔,玹灵子的意识骤然被抽离,坠入一片茫茫白境。
万主道:“你来啦,孩子。”
白境中央,十二道身影静静伫立,祂们衣袂飘飘不似凡尘,襟袖的形制也古奥难寻。
皑无奈道:“没想到,这一刻还是来了。”
瑶辉微笑道:“小玹灵,别再伤心了,打起精神来!做完你未尽之事!”
琼生道:“孩子,你承载着我们的精元,继承了我们的遗愿。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未来’你定会走出比我们更长的路。”
女泽道:“为大陆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吧,让吾等的使命,拨弄命运的丝线,为下一界带来更璀璨的光芒!”
玹灵子噙着泪扫过众人,心中满是错愕。
这里有他熟悉的面孔,他们面朝自己微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错愕。
“我们的孩子,去吧!愿天神的琉光保佑你、终达彼岸。”众人齐齐说着,一瞬笑颜,一个招呼。
刹那,玹灵子便从境中弹出。
风沙席舞,战火潇潇。
望着那把吞血的剑,感受着天石即将降临的熔炼。
琉璃的光色在眼中泛出,他眨了眨眼,仿佛从震痛的云雨中,抽离出来。
他轻轻坐下,耳中落着灭世的劫音,却轻声一笑。
玹灵子单手合拳,搭在心口上。
“愿天神的琉光保佑我——终达彼岸。”
刹那,仿佛是念诵了什么召唤咒语,他的心器中,忽而闪出神石的光彩。
十二颗天神神石,拼凑搭在一块,泛着琉璃的光彩。
他该完成使命了。
玹灵子轻轻撑起明怨生,指尖抚过对方染血的肩头,声音像叹息。
“玹灵·石像敦煌彩,万年一缘见。窑色添君意,来生唤君语。苍石相、凝!”
指尖划过之处,石化的纹路如墨晕开,那并非冰冷的灰白,是带着敦煌壁画般的温润色泽,缓缓漫过。
最后,色泽在心口处轻轻一收,发出“啪嗒”一声响音,那是生命最后的余韵。
听到一声细弱的啪嗒后,玹灵子拔出了神剑。
剑身的金粉随刃脱落,意外的沾在石像上。
他凝望片刻,明怨生垂首跪地,姿态像个落幕的战士。
可他并不狼狈,因为战至终章,才依稀败落之人,称为英杰。
玹灵子留下今生的最后一眼后,不舍的心音,渐渐抚平。
片刻,他蹬空跃起。
带来热浪与熔岩的巨大飞石,盖出了一片血红的天。
而唯一的光,像古神后裔的箭矢,拉弓注满,孤注一掷,向吞噬天地的曜日,进发。
“轰隆隆——”
他刚飞出数丈,身后便传来巨响。
明怨生石像所在之处,竟拔地而起一座俊峰。
山峰险峻,棱角各生。一半焰红,一半沉蓝,是他的双火。
不同的是,峰顶开满烂漫花草,玹灵子用最后一丝温度,为他筑起归宿。
玹灵子立于空中后,目光向远方的战场投去。
除开明怨生以外,还有无数人被莫名的巫术控制。
他们盲目的杀敌,哪怕自己人都毫不姑息,一样动手。
望着这不该血流的惨状,玹灵子心中除了彻骨的疼,还多了份堵。
他双手合拳,闭上眼从心口抽出力量,默默施展。
“山林神,七彩鹿。平踏四方带福报,鹿角生花心蕊开。古老的圣兽啊,吾以凡子天神:女泽之名。恭请灵体降世,平息灾厄,带去花蕊。”
话音落,脚下骤然浮现繁复阵法。
大荒界早已死去的七彩神鹿,从阵中聚神。
它婀娜的走过,鹿角生出的花蕊,与当下的硝烟,格格不入。
七彩神鹿望了他一眼,眸中似有默契,随即踏蹄奔向战场。
它瞪着腿,自由的踏过黄土。
而如玹灵子所愿,它所到之处山花烂漫。同时,也带去了他想要的石化能力。
在背后操纵控制,散播灾厄与饕餮的气息的人,虽未揪出。
可他的诡计,在一朵朵花蕊下,渐渐平息。
遗憾的是,将士们只得以最丑陋的面目,化为石像。
请神一寸,聚成玹灵子的十二神石,便碎掉一块。
“啪嗒。”
音落,碎开的女泽神力,在心中向他告别。
玹灵子没有犹豫,接着施法,“请神·万莫春山现,踏过不留枯。玹灵子恭请春山天神:苏、地主天神:鸣陆、天地天神:琼生,赐福神力。为空无一物的大地,升起最高的山峰吧!”
阵法再起,修补完整的山海社稷图,以及白茫绕身的连衡剑骤然现身。
法器聚合在一块,交融后猛地扎入地面。
仅是片刻,地动山摇,低云翻滚。
原有山脉节节拔高,而平地则崛起座座险峰,为众生筑起天然屏障。
“啪嗒。”三枚神力石碎裂。
然而事还未休,他面朝飞石,掌心道法流转:“请神·润水泽披富大陆,水生农桑万物承。玹灵子恭请川水天神:都江。神农天神:辛。熄灭熔岩之火,延迟飞石降临!”
话落,这次出现的是两位虚影。
他们投入飞石之地,远远飘走到了无身影。
不出几时,天下下起了疏密难分的雨,形同要浇灌出一片海似的。
而原先布满火星与熔岩的飞石,叠上了重重的厚土。
天彻底黑了。
初步做完这些后,玹灵子双手合十,将剩余力量尽数汇入心脉。
“啪嗒、啪嗒”神石一颗颗碎裂,留给他的力量不多了。
此刻的他,心口正散漫着七彩的光辉。
这颗七窍玲珑心,所粘连的魂瓣,是最后的物什。
玹灵子结印在心口,使出剜心的力道,剥离魂瓣。
“呃……啊啊啊!”惨叫响彻天地,穿透山峦。
天地之间,唯余他的惨叫,因为万物都息声了。
而山连山,水连水。
这份哀嚎惨叫响彻天地,穿透山峦。
“啊啊!!!”
喜欢借金怀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借金怀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