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措全身浸入水中的那一刻，水面仿佛生出了意识，变得如同许多只手一般，紧紧地压着他的身体。
这些无形的“手”压迫着他，将他缓缓地、不可抗拒地拉向水底。
沉重的水流如同活物一样缠绕在他的四肢和躯干上。
程措被这些“手”紧紧地束缚着，他试图挣扎，但力量却越来越弱。
他的四肢在水中无力地摆动，试图寻找支撑。
但水面的“手”却像是无形的链条，将他牢牢地锁在水下。
浴缸里的水已经漫过程措的脖颈。
随着程措的身体逐渐下沉，水面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淡，周围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耳边回荡着水波的呼啸声，仿佛是那些“手”在嘲笑他的无力。
程措憋着一口气，以防自己就这样被溺死。
此时此刻，如果程措能看见，就算他再胆大也不可避免地会被吓一跳。
因为，一颗泡得发白的头颅正在死死盯着他，头发如海藻般在水里飘摇。
鬼怪就在程措的眼前，他们几乎算是脸贴脸。
鬼怪还不知道这次的游戏参与者是一个盲人。
所以它看到的是一脸淡定的程措。
这让它不禁怀疑鬼生，因为每次玩浴缸游戏的游客都会被它吓得半死。
女鬼不禁焦躁起来，面前的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会被她吓到啊。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这样她可怎么完成kpi指标啊。
如果kpi不能早点达标，她就不能早点休息。
不能早点休息，那她的鬼生还有什么意义。
生前天天过着996的社畜生活，死后竟然还完不成业绩。
现在，女鬼只觉得自己的鬼生堪忧。
况且，她只是一个给鬼屋打工的啊！
难道是自己的出场方式不够吓人么，还是她的脸不够恐怖和惊悚。
女鬼不禁怀疑起来自己的能力。
一股寒意从水面上升起，程措的手臂上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
冰冷滑腻，令人不适。
但水面带给他的压力莫名小了一些。
浴缸里，只见一缕缕黑色的长发正缓缓地从水面升起，仿佛有生命一般，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这些头发丝细长而柔软，它们轻轻地摩挲着青年的皮肤。
一股淡淡的香气也随之飘散开来，程措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鼻间吸入微量的水，程措使劲用力，脑袋竟冲破水面，随后他呛咳起来。
在水下一直憋着气，实在不好受。
现在，程措感觉空气都新鲜多了。
等他缓过劲来，再次闻到那香味时觉得莫名熟悉。
这不是一款洗发水的香味么。
这浴缸游戏的鬼怪这么讲究的嘛。
头发丝在程措的手腕上越缠越紧，但却没有想要勒断他骨头的力气。
程措并没有感到恐惧，反而觉得这动作间竟然带着一种讨好的意味。
鬼怪讨好玩家？
这还真是活久见。
接下来，他耳边隐约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人类，我们打个商量呗，快让我吓吓你。”
“拜托了，拜托了。”
声音口吻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低声下气。
女鬼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殊不知，自己正在脑海里排练的说法已经被程措全部听了去。
这鬼怪是在跟他说话吧，这浴室里只有他一个活人。
程措迟疑半晌，斟字酌句地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先让你的头发松开我的手腕。”
女鬼一惊，迅速收回了自己的头发。
这个人类胆子好大，遇见真的鬼都不害怕的，还敢跟她搭话。
不过……，他应该没发现自己被占便宜了吧。
应该没有吧，要是发现了那就尴尬了。
女鬼的脑袋冒出水面，一双凸出的眼球正滴溜溜地转动着。
“你看见我了，为什么都不害怕的？”
程措手指搭上手腕缓缓摩挲着，这个鬼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是个盲人，我看不见你，你也不可能会吓到我的。”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唉，到嘴的鸭子就要飞走了，呜呜呜。
女鬼漫不经心地想。
不过更让她心痛的是，这么英俊的青年居然变成了瞎子，真是太惨绝人寰了。
是不是有人恶意将他的眼睛戳瞎的。
就像她生前被杀人犯分尸了一样。
这样想着，她直接脱口而出。
“那个，冒昧问一下，你的眼睛怎么弄的？”
仿若意料到她会问，程措脸色没多大变化。
他侧头，语气认真又意有所指：“为了救一个胆小鬼朋友。”
“啊，胆小鬼啊。”
女鬼脑中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那么，你可不可以邀请那个胆小鬼朋友一起来鬼屋玩么，顺便给我冲冲业绩。”
“我会下手轻一点的，不至于将人给吓死。”
程措听着她打商量的语气，答非所问。
“那你呢？”
“我吗，你愿意听我就说。”
“嗯。”
她说起自己来，显得喋喋不休，完全将自己的任务抛之脑外去了。
“说起来我就气，我死的那一天，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那天，我被老板给辞退了，心情贼差，结果路上还遇到了个杀人犯。”
“他杀了我，把我给分尸，尸块被丢到了不同的地方。”
“他将我的脑袋丢进了河里，还好是小老板收留了我们，让我们有工作，也不至于被饿。”
女鬼口中收留她的小老板应该就是杰瑞了。
程措听得非常认真，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浴缸边缘。
说了这么多，直把女鬼说得口干舌燥。
但是她还没放弃吓程措的想法，就算看不见她也有别的办法。
只要一想到能尽快下班，她心里就美滋滋的。
她靠近程措，特别小声地与他打商量。
“帅哥，你看我说了这么多，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程措没有说话。
“好，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就是，你能不能假装被我吓到呀。”
“鬼屋里有监控，我们走个过场就行，老板不会发现端倪的。”
程措的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配合女鬼表演起来。
他闭上眼睛，在女鬼突然出现的时候，身体一抖，嘴巴张成“o”型。
只是，程措的演技实在拙劣。
他露出的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夸张得不行，简直一言难尽。
可女鬼高兴极了。
她真的没有那么高兴过。
面前这个人，既帮她完成了业绩，还会认真倾听她的故事。
这如何能不让她开心呢。
“谢谢你，浴缸游戏已经结束了哦。”
女鬼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话语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程措叹了一口气，略带遗憾道：“你笑起来肯定很好看，可惜我看不见你。”
女鬼一愣神的功夫，程措已经摸索到浴室门口了。
“砰”，门被关上。
程措从黑暗中消失又从黑暗中缓缓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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