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少年弘晖
弘晖盯着扒着树干瑟瑟发抖的弘昭，瞪得眼都红了，“还不滚下来！”
弘昭双腿一软，咽了咽喉咙，再如何不愿，也不得不顶着大哥杀人般威慑的眼神慢悠悠趴下来。
对阿玛，他可以胡搅蛮缠；
对额娘，他可以眨眼睛求饶；
对玛嬷，他可以撒娇又诉苦；
对和妃娘娘，他可以撇着嘴求安慰；
对皇玛法，躲不过就抱大腿求饶恕；
对上大哥……给他百个胆子，也不敢违逆。
阿玛额娘喊打喊杀，十次有九次是唬人的，大哥说打，那是真打啊，半点水都不放的那种，着实狠狠打，绝不留情！
最重要的是，大哥，是他仰望的存在。
玛嬷、玛法、阿玛、额娘说他好，可能只是夸赞，但你站在他身边，观察他一举一动，真的会自愧弗如、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礼仪规矩，事事周到；
言谈举止，完美无缺；
唯一值得诟病，就是某些方面，还是孩子气。
比如，大哥现在，就拍了拍阿玛的手，缓缓取出那根小拇指粗的枝条，冷着脸从弘春哥哥手上接过虎口粗的长条木棍递给阿玛，一字一句道：“阿玛，枝条抽不疼，弘昭不会长记性的，还是木棍能让他记忆深刻，绝不再犯。”
弘昭都要哭了，虎口粗的木棍啊，打在身上还不得青紫一片，这是亲哥，亲哥啊！
弘昭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眼睛不停地偷瞄胤禛的反应，试图用求救的眼神，唤醒阿玛内心残存的父爱。
“哦，这、这……样啊？”停顿了一下，胤禛怔怔望着手上的木棍，犹豫着不太想出手。
“阿玛，阿玛，我错了，弘昭错了。”弘昭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胤禛，想要胤禛彻底结束眼前诡异的局面。
他之前已经受了皮肉苦，又爬树上下折腾，差不多得了，可不能真动真格啊，那木棍，打不得呀。
胤禛瞧着他笑了下，语气软了下来，“弘晖啊，你弟弟还小，该教咱们还是得教，以教化为主，这棍，就算了。”
弘晖别过头，眸中止不住地嫌弃：气的是他，放一马的也是他，回回折腾出大动静，但又草草收场，不怪弘昭这些年越来越疯，谁纵出来的谁心里有数。
弘昭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小心翼翼舔了一下舌头，撅着个小嘴默默往胤禛身边挪，大哥浑身散发冷气的时候，比额娘发怒还可怕。
弘晖觑着弘昭的神情，感觉唬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对后面跟着的策定道：“有劳表叔好生教导弘昭了，往后半月，功课翻倍。”
策定给了弘昭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示意他过来跟自己走。
弘昭弱弱地打着商量，“骑射翻、翻倍可以，文、文课就……就不要了吧。”
“嗯？”弘晖一个眼刀子过去，弘昭浑浑噩噩地跟在策定身后，顿觉生无可恋。
策定走前，瞟了眼在边上站着的弘旺、弘晏、弘昱等人，冷厉的眼神扫视一圈，沉吟道：“几个小阿哥，一起吧，兄弟，不就是有难同当么。”
弘旺、弘晏、弘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没能扛过策定的威压，磨磨蹭蹭走过去，跟着策定去了马场。
“啊啊啊啊～手手手，疼啊，疼啊~”
“别打别打，那是鞭子，要破皮的……呜呜呜，轻点呀！”
哭嚎声很快响彻整个马场，胤禛听着尤为悦耳，他下不了手，策定完全没压力，这……就很好。
弘晖白了他一眼，冷冷刺了句，“阿玛，子不教父之过，额娘说这句还真没说错。”
“别学你额娘这句，我听着难受。”胤禛赶忙捂住弘晖的嘴，放缓声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再折腾下去，你荣宪姑姑就该狮子大开口了。”
“荣宪姑姑虽说有借题发挥的嫌疑，可到底，是弘昭行事偏差了。”
弘晖十一了，他这个年纪，又常年受康熙、太子教导，耳濡目染之下，眼光毒辣不输成人。
胤禛笑着跟弘晖说，“不怕她要人情，就怕她觉得无利可图、毫无价值，那才要糟。你荣宪姑姑，脾性可不小，一般人可受不住。”
“儿子知道，二伯说过， 三伯最怕她了，只要她发话，三叔从来不敢反驳。”
胤禛笑说：“哪呀！她连你二伯、大伯都敢动手，纯禧和她也是四六开，也就你端敏姑祖母能压一压她。”
弘晖不由咋舌，荣宪姑姑当真强势；
只是，他只见过荣宪姑姑几次，很是客客气气的，倒察觉不出来，这应该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人知面不知心。
胤禛扯扯嘴角，“但她也是最谨慎的，没有把握、无利可图，她绝不会表态。儿啊，她对你好，就说明咱们父子于她有利，你只管受着。有些人情，躲是躲不开的，大大方方收着更显坦荡。”
弘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胤禛摸了摸弘晖的头，感慨道：“咱们皇家，情义最难得，可最不值得一提。弘晖，阿玛希望你重情重义，但又希望你冷心些。这样，别人那情义算计你的时候，你能少点伤痛，一味地沉溺悲伤，学会反击。得人因果千年记，在咱们皇家，最要不得。”
弘晖摇摇头：“阿玛，真的希望弘晖这样吗？”
“阿玛也不知道，到底是重情重义好，还是冷心冷面好。”
胤禛对弘昭下不了手，很大程度上是这孩子身上有自己幼年的影子，可从幼年到现在，很多事儿早就回不去。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扯着佟额娘袖子撒娇的话痨小阿哥，却希望他的孩子，不要步自己的后尘，又怕皇家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伤透孩子的心……
复杂的心绪之下，他终究是犹豫了一下，蹲下身，与弘晖平视：“你额娘曾念叨，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能半称心。这话很好，但阿玛想说，人生祸福难遽论，庙牺乌得为孤豚。
正如苏轼所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弘晖，你或许该走自己的路，这条路，阿玛和额娘能给你的，只有我们的阅历、经验和忠告。该怎么走，你得自己想。”
弘晖想了下，点头回道：“世事极知多倚伏，人生正要小回翔。”
“哈哈哈。”胤禛笑得很大声，摇了摇头，不免舒心笑了一场，“等你再年长十岁，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但你现在能这么想，也是好的。未来么，总要自己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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