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里海,水面呈现出一种近乎铁灰的冷冽色调。
张又鸣挟大胜之余威,挥师阿特劳港,准备一举拿下这个在乌拉尔河口的最大港口,只要拿下这个满港口,明军的里海水师在封闭的里海将会无敌,再无对手。
但明军会想到,哈萨克人也会想到,他们并没有坚守港口被动捱打,这不符合他们的性格,他们把所有的战船都开出了港口,要以明军决一死战。
寒风掠过乌拉尔河口附近广阔的水域,卷起细碎的白色浪尖。
由哈萨克汗国与哈里斯坦国组成的联合舰队,正以一种混杂着决绝与不安的姿态,在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水面上排开战列。
他们的舰船多是传统的卡拉维尔帆船和更笨重的柯克船,高耸的船楼如同移动的城堡,木制的船体上伤痕累累,诉说着过往的经历。
每一艘船的侧舷炮门都敞开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炮口,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獠牙。
然而今天,这些獠牙似乎显得有些短钝。
联军旗舰“雄狮”号的甲板上,哈萨克舰队司令巴哈尔眉头紧锁,眺望着远方海平线上那些若隐若现的帆影。
那些是大明里海舰队的舰船,它们的身影低矮流畅,与联军船只的笨重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还在保持距离,”巴哈尔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像狼群一样绕着圈子,就是不靠近。”
身旁的哈里斯坦海军将领阿尔斯兰放下望远镜,脸色同样凝重:“我们的斥候回报没错,他们的炮……射程可能真的在我们之上。我们必须逼他们近战,用接舷战解决他们!”
就在此时,了望塔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喊:“敌舰转向!他们……他们冲我们来了!”
远方,那些原本游弋的明军战舰,果然调整了风帆,船首劈开灰蓝色的海水,拉出长长的白色航迹,以一种看似决绝的姿态,向着联军战列线的侧翼切入。
联军舰队一阵骚动,炮手们紧张地调整着射角,等待着敌人进入那期盼已久的射程。
巴哈尔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他紧紧攥住了栏杆,指节发白。
近了,更近了!已经能用肉眼清晰看到明军战舰桅杆上飘扬的红色明字旗,以及船体侧面那一个个封闭的炮窗。
“准备……”巴哈尔举起右手,准备下达开火的命令。空气仿佛凝固了,联军炮手们屏息凝神,手指搭在火炮的拉火绳上。
然而,就在联军射程的极限边缘,那些疾驰的明军战舰突然进行了一个流畅而精准的集体转向,船舷瞬间对准了联军密集的阵型。
原本紧闭的炮窗齐齐打开,露出了里面闪烁着冷光的金属炮管。
“不好!”阿尔斯兰失声惊呼。
下一秒,雷鸣般的巨响从远方传来,连绵不绝,仿佛天穹崩裂。
数十个炽热的铁球拖着淡淡的烟迹,划破长空,以一种超越联军认知的抛物线,狠狠地砸落下来!
炮弹并没有直接命中任何一艘联军战舰,而是精准地落在了联军舰队前方不到一链的水域,激起无数冲天水柱。
冰冷的海水如同暴雨般泼洒在最前排的联军战舰甲板上,浇了水手们一身,也浇灭了他们刚刚燃起的战意。
这是警告,更是羞辱。
明军用一次完美的极限距离齐射,清晰地划下了一条生死线——我能打到你,而你,碰不到我。
“混账!”巴哈尔一拳砸在木栏上,木屑刺入他的皮肤,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他眼睁睁看着明军舰队在完成这次齐射后,再次利用其优异的机动性,借助风势,轻松地向外划出一道弧线,重新拉开了距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傲慢。
“追上去!全舰队压上!无论如何要缠住他们!”巴哈尔几乎是咆哮着下令。
联军的号角声变得急促而凄厉,庞大的舰队开始艰难地调整方向,如同一个臃肿的巨人,试图抓住一只灵巧的雨燕。
帆缆被拉扯到极限,发出痛苦的呻吟。
水手们拼命操作,让船只尽可能地加速。
然而,明军的“风筝”战术才刚刚开始。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联军舰队体会到了何为绝望的追逐。
张又鸣站在他的旗舰“定海”号的舰桥上,通过千里镜冷静地观察着后方混乱的敌阵。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命令各舰,保持‘一又四分之一’射距,自由选择目标,集中攻击敌先导舰船。”他的命令简洁而清晰。
旗语翻飞,命令迅速传达。
明军舰队如同一个拥有共同意志的有机体,始终与狂怒追来的联军舰队保持着那个让联军无比难受的距离。
明军战舰时而单舰突前,进行骚扰射击;时而三五成群,对某个试图突出的联军战舰进行集火打击。
“轰!轰!轰!”
炮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警告。
呼啸的实心弹和专门用于破坏帆缆的链弹、杠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掠过水面,扑向联军舰队。
一艘冲在最前面的哈里斯坦柯克船首当其冲。
一枚沉重的实心铁球狠狠地撞碎了它的艏楼,木屑纷飞间,惨叫声隐约可闻。
紧接着,几枚旋转飞来的链弹如同恶毒的绞索,缠上了它高大的主桅帆桁,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巨大的方形帆应声破裂,垂落下来,瞬间让这艘船的速度慢了一半。
另一艘哈萨克卡拉维尔船的遭遇更为凄惨。
一枚刁钻的炮弹直接命中了它的尾舵,将舵叶打得粉碎。
船只立刻失去了控制,像喝醉了酒一样在海面上歪斜打转,不仅堵塞了后续舰船的航线,更成为了明军炮手练习射击的活靶子,接连又被几发炮弹击中水线附近,海水开始疯狂涌入。
巴哈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舰队如同陷入泥沼,空有强大的近战火力和数量优势,却根本无法发挥。
每一次明军的齐射都像是一记精准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也扇在所有联军将士的心上。
他们的老式火炮偶尔也会轰鸣,但炮弹无一例外地落在明军战舰后方很远的海里,除了激起几朵无奈的水花,别无他用。
“司令!‘海蛇号’舵机被毁,失去控制!‘坚韧号’主帆受损严重,已经掉队了!”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次伤亡报告都像是一把锤子,敲击在巴哈尔的心头。
愤怒、屈辱、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这位老将吞噬。
他环顾四周,原本整齐的联军阵型已经散乱不堪,受伤的船只拖着浓烟在海上挣扎,落水的水手在冰冷的海水中呼救,而更多的船只则因为恐惧明军那超乎寻常的射程,开始下意识地规避,不敢再全力前冲。
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难道……我们连碰都碰不到他们一下吗?”阿尔斯兰喃喃自语,脸上早已没有了战前的豪情,只剩下茫然和震惊。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和海面都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
明军的炮击变得稀疏起来,并非无力再战,更像是一种戏谑的休止。
张又鸣看着远处那片混乱、冒着缕缕黑烟的联军舰队,知道今天的战术目的已经达到。
“传令,各舰集结,保持警戒阵型,我们返航。”他平静地下令,“告诉将士们,打得好。但记住,恶狼受伤之后的反扑才是最凶险的,不可有丝毫松懈。”
“定海”号率先调整风帆,引领着同样几乎毫发无损的明军舰队,从容地向阿克套方向驶去。
他们带走的不仅是战术上的优势,更是一种碾压式的心理威慑。
里海的海面上,只剩下联军舰队在血色夕阳下舔舐伤口。
巴哈尔站在破损的“雄狮”号船头,海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他死死盯着明军舰队消失的方向,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这场战斗尚未分出最终的胜负,但他清楚地知道,今天,哈萨克和哈里斯坦的联军,在里海的尊严,已经随着那些坠落的船帆和沉没的炮声,一起跌落到了冰冷的海底。
而更严峻的是,通往阿特劳港的道路,似乎正被这片海域的新主宰,牢牢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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