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的神妖们一开始都有些茫然，当他们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章雪鸣的话意味着什么，不由得大惊失色。
朱厌的反应最为激烈。他惊得猛地向后一仰，连人带坐具一起翻了个四仰八叉，狼狈不堪。
鹿芙甚至吓得直接站了起来。
那边兵荒马乱，这边章雪鸣瞧着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唇畔笑意愈浓，觉得这场面跟她预想中的一样有趣。
她不慌不慢地从矮几上的瓷碟里拿了块奶香蜜豆卷来吃，边吃边看，津津有味。
她的发顶蓦地覆上来一只大手，狠狠揉了两下。
“调皮鬼！”离仑低声笑骂，“就这么爱看家里人的热闹？”
章雪鸣也不生气，亲昵地用脑袋轻轻顶了下他的掌心。
待咽下口中的食物，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还透出些许不满和委屈：“这能怪我吗？谁让你们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下下个月我就满十三岁了，再过两年我都要及笄了。”
她而今要背景有背景，要学识有学识，要阅历有阅历，要武力有武力，要势力有势力。
尤其是天昭帮成年了的那批帮众都已经顺利混进……啊呸，不对，是通过她广泛的人脉关系，被推荐到了各行各业就职，内外城皆有。
她还建议鹿芙名下的商行店铺优先雇佣天都各部底层小吏和崇武营兵丁的家眷……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她在天都的消息灵通度，简直可以跟明朝的锦衣卫指挥使相媲美了。
可家里人还在拿她当小孩对待，一说正事就避开她。
“我天生好奇心重，二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章雪鸣一脸无辜地说道，“你们总是把事情藏着掖着，我就只能一知半解地去猜测，然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闷头乱撞。若是一个不小心打乱了你们的计划，那可怎么办？”
她看看离仑，又看看已经恢复冷静的堂庭，见他们还在犹豫，不再继续劝说，瞟了眼将坐具扶起重新坐好的朱厌，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笑意。
“大姐。”章雪鸣忽然转头看向鹿芙，眨了眨眼睛，娇声问道：“我的原形是什么呀？是不是跟三哥一样，也是猴儿？”
鹿芙还没回过神来，朱厌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一样，大声反驳道：“什么猴儿？我才不是猴儿！我是白猿，猿！”
话一出口，朱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满脸惊恐地瞪着章雪鸣，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离仑心中暗暗叫苦。他重重闭眼，咬紧了后槽牙，对这个蠢弟弟的智商简直是绝望到了极点。
“白猿？”章雪鸣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朱厌，慢悠悠地说道：“哦，原来三哥真的是大妖朱厌啊。”
一帮神妖都用目光谴责朱厌，心下认定是他平日里太过粗心大意，在章雪鸣面前不小心露出了马脚，才会引起章雪鸣的警觉和怀疑。
毕竟，在这个家里，最喜欢逗弄章雪鸣的人非朱厌莫属。
朱厌冤枉，朱厌想哭，朱厌举袖掩面装死。
离仑嫌弃地将视线转开，有些不甘心地试探着问章雪鸣：“那我呢？昭昭觉得二哥是……”
没等他说完，章雪鸣就斩钉截铁地道：“槐鬼离仑。”
离仑心凉了半截，抿了抿唇，不说对也不说错。
章雪鸣给了他一个依旧甜蜜的笑容，将目光转向了鹿芙等人——
“大姐，鹿蜀。”
“大姐夫，疫兽蜚。”
“忘忧哥，冉遗鱼。”
“大伯，堂庭山山神。”
“卓伯伯，禺暠山山神。”
“宇大哥，不知道是哪位山神。”
“烛叔，烛阴，好像也是一位山神？”
“大哥……”章雪鸣捋了捋绣着紫色七变花的黑色衣袖，笑着问离仑：“是乘黄，对吧，二哥？”
离仑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众人，心道：很好，全军覆没。不管在不在这儿的，老底都被揭了。
要不是章雪鸣没能说出卓翼宇（甄枚）曾经的身份，他都要以为章雪鸣的记忆解封了。
不必继续在章雪鸣面前遮遮掩掩了，离仑轻松多了，嘴角微翘，又开始搅动茶钵里熬着的甘草等物：“昭昭什么时候起疑的？”
“早了。”章雪鸣没说具体的时间，只道：“不过，一直到刚刚才真正确定了。”
还顺便确定了她跟卓翼宸、裴思婧和文潇一样，不管上辈子是多牛气哄哄的山神或是大妖，这辈子也只是初始状态弱得一批的人族。
“小卓知道吗？”离仑低声问道。
“不，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的怀疑，包括阿宸。”章雪鸣不高兴地蹙眉，认真强调：“二哥，无论你们是妖修还是人修，在我眼中，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没有得到你们的允许，我绝不会向任何家人以外的人透露半句关于你们的事情，哪怕关系再亲近也不行。”
离仑眉眼舒展，嘴角上扬，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似天光乍破。
“嗯，是二哥不好，不该问我们昭昭这样的问题。”他爽快地认错。
见堂庭等人个个一脸“虽然很感动，但着实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的神情，离仑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无奈：“昭昭，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们不是人修的吧，不然接下来几天，我们真要吃不好、睡不着了。”
章雪鸣也挺无奈的——
起初她只是察觉到家里人对其他人（有记忆的故友转世身、无记忆的故友转世身、纯人族）的态度区别，感觉不大对劲，却未细想。
三年前，朱厌将烛阴的事改编成鬼故事说给她和卓翼宸听，她就在崇武营林州行动结果出来后，将之告知烛阴并进行试探，初步确认了烛阴的身份。
秉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原则，章雪鸣假设大家都是妖修，以此为前提，将各人的名和字列出来，翻查《山海经》找出相符的记述。
最后揣着半确定的答案，找乘黄不在的时候，抓住最好诈的朱厌诈一下……
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
时间跨度看着有点大，其实真正花费在这上头的时间，大概一天都不到？
章雪鸣瞧着一帮神妖臊眉耷眼好似打输了架的斗鸡，暗忖：难道他们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
所幸她不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接过离仑递来的一碗葡萄甘草冰酪汤，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道：“言归正传——大伯，您能将我写的那些纸条传给大家看看吗？我想知道大家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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