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机械女王声音的响起，黑暗如潮水般朝纪泊川席卷而来。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他整个人便被黑暗所包裹。
想象中痛苦的窒息感并未出现，包裹在他身体周围的黑暗似乎正在缓缓流动。
纪泊川下意识握紧手中早已失去了功能的道具。
耳边再次传来机械女王轻笑的声音。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那小孩？他究竟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把你迷成这样。”
声音响起的瞬间，包裹住纪泊川头颅的黑暗褪去，无数道闪着绿色荧光的代码映入纪泊川眼帘。
饶是他脑子在如何好，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眼前这些快速闪过的代码，却怎么也记不到脑子里。
就好像，它们是经过特殊处理一般。
“别看了，这些代码就算是我这个创造者，也无法再次将它们记在脑子里。”
机械女王的话让纪泊川下意识眯起眸子。
虽没有开口，可表情中的好奇，几乎充斥了纪泊川整张脸。
明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发出八卦的申请是特别不合适的事情。
纪泊川尽可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心，表情也逐渐冷淡下来。
可就算他在如何抑制自己，好奇还是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机械女王流露出惊奇的神色。
几乎彻底被金属所覆盖的面容，基本上已经看不到属于人类的肌肤。
就连机械女王都已经忘记，多久没有在做出过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能够称得上怀念的笑容。
透过无数层层叠叠的黑暗，由金属制成的眼皮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珠。
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纪泊川警惕的看向四周。
黑暗依旧包裹着他，只有脸还算是露在外面。
机械女王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曾无数次幻想，习惯了运筹帷幄，玩弄人心，心思阴险狡诈，步步算计的纪泊川，鲜活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虽然你现在的模样，并不能算得上鲜活，
但对我来说真的已经足够……”
叹息声中隐约能够听到机械轻微碰撞的声音。
清脆中夹杂着沙沙声。
“我现在还算不上鲜活吗？”
见对方口口声声说，时间紧迫，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他。
尤其是在看到他被戏耍的各种反应后，不断提起曾经的自己……
那个不断出现在对方口中，自己却只有零星记忆的自己。
扎起感到有趣的同时，纪泊川不得不承认，看来曾经的他，应该做了很多事情。
不然也不会死了这么多年，还让对方朝思暮想。
“与其用鲜活来形容你，倒不如说是藏在面具下的麻木。
真的比较起来，还不如当年那个阴险伪善的家伙，伪装出来的模样鲜活，
也就是因为他总是伪装自己，总是将那些所谓的人设套在自己身上，
让我觉得死板僵硬。”
说到这里，机械女王深吸一口气。
原本温柔的女声彻底被机械合成音所覆盖。
“他嘲讽我，想要抛弃人类的身份，将自己隐藏在金属下，寻求保护。
他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不同样将自己隐藏在别人的影子下，将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吗？
从本质上来说，我们两个不过是做了同样的事情，唯一不同的点，就是选择了不同的保护壳而已。
仅此而已。”
“所以，你很好奇，‘他’保护壳下究竟是隐藏着怎样的自己，尤其是在他清楚的知道，你隐藏在壳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你，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让你越发想要知道，没有戴上那些阴险伪善的面具前，纪泊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这或许才是你，答应他的真正原因，你想要看看迷茫中，还差处于幼鸟状态下的纪泊川，面对那些捆绑在他身上枷锁，萦绕在身体四周的迷雾，
到处充斥着死亡，他会做出怎样鲜活的反应，
更重要的是，当你这样一个类似于救世主的曾经熟识的高级玩家，在他陷入危难时出现在他面前，
救他逃出生天，他一定会感激涕零，就算无法完全信任你，也会因为交谈中透露出的信息，而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能够信任你，是吗？”
纪泊川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淹没在黑暗中。
却又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向机械女王。
明明胸膛已经被金属所改造，被利刃划伤的感觉，阻碍着人类战斗的痛苦，已经被她彻底摒弃。
可那颗在自己胸膛中微微跳动着，被各种管道所覆盖着的心脏，依旧发出刺痛感。
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那种感觉了。
“我一直很好奇，从我踏上公交车开始，得到的各种信息都是，公交车是驶向雨城，在公交车行驶的途中，虽然需要完成一些任务，但这些任务，似乎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筛选。
从数量巨大的玩家中，筛选出一部分，达到系统要求的玩家，进入到雨城，
在雪地中存活下去，任务并不算很困难，但玩家似乎死的有些太多了。”
多到有些诡异。
就好像有什么，在系统筛选的这些玩家中，又精挑细选了一番。
留下的，都不过是它觉得自己有用的，又或者说是，它需要能够进入下一步的玩家。
听到纪泊川的推论，机械女王并未直接回应。
寂静的黑暗中，落在纪泊川裸露在外肌肤的视线，却越发灼热起来。
纪泊川知道，自己说对了，但又没完全说对。
和这些不知道在游戏中生存了多少年的老玩家相比，他甚至连牙牙学语的婴儿都算不上。
充其量也不过是一颗，正在发育的受精卵。
还是刚刚结合的那种。
想要彻底猜透对方的心思，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为了能够看到‘我’感激涕零的模样，您着实是煞费苦心。”
纪泊川笑着开口。
就在此时，赵甜甜试探着开口。
“看来我们推测错了，不是游戏把您变成了这样，
而是在进入游戏之前，您的脑子，就和我们的不一样。”
赵甜甜说着，虚影出现在黑暗中。
淡绿色的光芒，萦绕在她身体四周，莫名有一种诡异感。
“脑子应该是一样的，毕竟我们的种类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就不确定了，毕竟我也不确定你现在究竟用的是脑子，还是处理器，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
说着，纪泊川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
气的赵甜甜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既然你已经猜到，还在这里挑衅我们，我是该称赞你，胆大妄为，还是应该将你现在的行为，评价为死前最后的狂欢。”
机械女王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隐约能看到，在声音传来的地方，闪烁着一个红色的光点。
幽暗血红，带着些许黏腻感。
那种被不知名东西所凝视着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相比之前，还多了些许黏腻的感觉。
就好像，被什么潜伏在血污中不知名的怪物所盯上。
纪泊川眼底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消散。
抬头朝着机械女王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盯着那不断闪烁的红色亮光，声音极轻的开口。
“话没说完不是吗？毕竟你们号称这一切都是为了我，那我合理的提出质疑，不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还是说，在我提出疑问的同时，你们就已经认定，我会按照你们设定的想法去想？”
赵甜甜身影一顿，脸上满是慌乱。
想要解释什么，最后还是选择沉默下来。
反倒是机械女王，在听到纪泊川的问题后。
语调平静到了极致。
“不是这样吗？我们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看到了什么，
他们是怎么联想的又是怎么脑补的不是吗？”
“所以就不解释了吗？就任由这些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就像一个一个屎盆子一样，不断的扣在自己身上，
除了说我们没有办法之外，就什么都不做了吗？就什么都不解释吗？”
电子合成的嘲讽笑声从黑暗中传来。
机械的瞳孔中满是嘲讽和鄙夷。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解释呢？
你又怎会知道，我们的解释，在其他人眼里，反倒成了心虚的表现。
不解释，说我们心安理得，解释又说我们心虚，
好像所有的话都让你们说了，可你们真的知道，什么才是真相吗？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只是看到了，又或者是道听途说了一部分谣言，就将那些屎盆子扣在我们头顶上，还要质问我们为什么不解释？
你告诉我，当所有人都已经认为，我们就是做错了，把我们推上处刑台，解释有用吗？”
机械女王的声音猛然拔高，尖锐的划破黑暗，重重砸在纪泊川的心头。
“没有用，他们只会觉得，这是我们不想死，在做最后的努力和挣扎而已。
就像你，在你问出来的时候，你心中其实已经很怀疑了不是吗？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我们做的。”
抿了抿嘴，纪泊川声音疲惫，却又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是在怀疑。”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
在三人之间落下，却又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死寂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在黑暗中弥漫。
纪泊川甚至能够闻到，夹杂在其中，死亡的味道。
那种带着腐败的腥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令人作呕的同时，却又让他的身体，逐渐恢复活力。
这种奇妙的感觉，顺着他的经脉，在他身体里游走。
直到纪泊川苍白的面容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眼睛半眯着，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
纪泊川这才明白，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究竟是什么。
这才是游戏本来的味道啊。
这才是他曾经一直生活在其中的感觉。
看到纪泊川嘴角勾起餍足的笑容，虽然很快就消失在纪泊川唇边。
依旧吓得赵甜甜浑身发颤，整个身体不住的往后蜷缩着。
竭尽全力，想要和纪泊川拉开距离。
却又在对方看向自己的瞬间，呆愣在原地。
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也是在这样一个漆黑的角落里。
她这个被朋友爱人，队友抛弃的丧家犬，蜷缩在角落里，任由对方踢踹在自己身上。
透过那些人的腿，她清楚的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餍足的笑容。
紧接着，一切都消失了。
光透过黑暗，照亮了这个男人走向自己的路。
“你……”
赵甜甜的声音，被淹没在黑暗中。
纪泊川笑着开口，熟悉的语调，让机械女王都有些许呆愣。
“我是怀疑，怀疑在离开我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是不是被人哄骗走了歪路，
毕竟我这么精于算计，将什么可能性都算计到了其中，这才选择了你们两个人。
如果真的是你们做的这些事情，那也只能够说明，问题在于我，而不是在于你们。
是我没能算到。”
纪泊川笑容中夹杂着几分无奈，落在赵甜甜身上的眼神，让对方恐惧的瞬间，却又热泪盈眶。
只不过等她真的伸手想要给自己擦去眼泪时，却悲哀的发现，投影出来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眼泪。
“你的记忆不可能恢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机械女王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说出这句话后，对方一改刚才的混乱，好像找到了什么毋庸置疑证据一般。
再一次坚定的开口。
“你没有恢复记忆，你不过是在诈我们。”
纪泊川挑眉，并未否认。
与此同时，他继续开口。
“解释很苍白，证据比较重要，要么他们拿出能够证明你们做了这些事情的证据，要么你们拿出你们没有做的证据，
但人言可畏，就算证据摆在面前，人还是喜欢选择性遗忘，
所以在这个时候，我坚信，绝对强大的实力和地位，是避免这种事情发生的根本之一。”
机械女王嗤笑一声。
似乎是在嘲笑纪泊川的天真。
又或者是嘲笑，纪泊川将人性想的太过于美好。
你实力强大的同时，总会有比你更加强大的存在。
对于他们来说，你不过是从蝼蚁，变成了稍微略大一些的蝼蚁罢了。
他们想要碾死你，并不会因为你的体型稍微略大了一些，就发生改变。
更何况，绝大部分人在冤枉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为自己拿出证据，又或者，他们根本没有拿出证据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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