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人垂怜。”
齐梓恒捶了捶已经酸麻的腿，尽力对着上面的老者行了个标准的师生礼。
位居上首的自然就是街头巷尾已经传遍了的张世修张内阁大人。
与陈老太爷完全极致的相反，在这位老人身上，你能看到浓厚的书卷气息，眉目间能透露出久居高位的淡然，交谈间历史的磅礴底蕴都能支撑起所有的话语，同时为人还有些幽默。
“你为我寻来了我想要的红玉棋，请你进来喝杯茶也是应该的。”
正如张大人所说。
齐梓恒被请进来喝杯茶，也只是喝茶。
整整一个下午，张大人都在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座位上看书，偶尔听听官场上年岁已长的学生们发发牢骚。
齐梓恒在他们眼中仿佛就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他也并无任何不便，一边喝茶，一边在案上的白纸上用手指写写画画。
等到夕阳西下，他的双腿也早就在酸麻的无数次中险些没知觉了。
“大人肯迎我进门就已经是厚厚的恩德，学生感激。”
张大人呵呵笑了两声。
难得觉得有几分兴趣。
“你费劲心思的想要见老夫，礼你也送进来了，人你也见到了，再说这些场面话，可就浪费了这次大好机会。你究竟有何诉求，不妨直说，不过老夫不一定会答应。”
齐梓恒倒是坦然的很，只是向着上面的老者行礼。
“学生没有什么要求，大人能不计较学生的鲁莽收下我的礼物，就是给学生最大的脸面。”
张内阁哦了一声，似乎是距离太远没听清。
“意思是你什么都不求，只是想给我送礼？”
齐梓恒点头。
“红玉棋能得张大人喜爱，就算是值了它的价值。学生也是，今日能拜见大人，就是学生的福气。”
张世修笑了两声，身边的总管似乎已经开始旁若无人的在院子中摆桌布饭，左右丫鬟们手捧着精美的瓷器鱼贯而入。
“既然如此，你走吧。”
饭点将至，不留人吃饭，还把人赶出去。
看来这个张大人也不是传说中那么没有脾气。
齐梓恒笑着行礼，没有丝毫怨言的退了出去。
总管一眼看穿看着自家大人心思，给张大人倒茶。
“大人是在气这小子好不容易能进张府，却又故作姿态不肯说出自己心中所求？真是枉费了大人的一番苦心，要是他开口，兴许大人真的能为他引荐一位合适的老师......”
张内阁摇头摆手，阻止了总管的动作。
“错，他要是敢开这个口，我立刻就会把他赶出去。”
“既然他说他无所求，那他就是无求。红玉棋收下，下次他再来也不必再通传于我了。”
总管行礼着撤退。
“大人，这......”
收拾的下人看着齐梓恒方才坐过的位置为难。
总管只是过来瞥了一眼，瞬间就有些惊讶的将桌面上的白纸给拿了起来，放到张内阁的手上。
张内阁眯了眯眼睛，将白纸举起，印着这张府逐渐明亮的灯火，他看到面前用水渍绘出的栩栩如生宛若在眼前盛开的一朵牡丹，水渍深浅不一，明感交错，透着院落内温黄的色彩，恬淡又华贵。分明就是那个座位正对的一盆在院中有些时日未能精心打理而呈现出来的枯摆低垂的牡丹。
竟然被还原出了最艳丽之时的全盛姿态。
不出片刻，水渍渐渐干涸，纸上只留下暗淡生硬的一圈线条。
“大人......”
张内阁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手上的画，捋了捋胡子。
“你是说，这个学子是国子监今年破格录用？是出自青阳府齐知州家的？他叫什么名字？”
......
齐梓恒回到宅院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
他被一群京城少爷们簇拥着回来时，一身酒气都还未散尽。
卢晓骏最先察觉，有些担忧的过来扶他。
“梓恒兄，怎么在外面醉成这样？”
齐梓恒走路都有些摇摆，晕晕乎乎的拍了拍卢晓骏的双肩。
“今日竟然进得了张大人的府内，他们京中少爷自然是要对我刮目相看，纷纷问我如何才能讨得内阁大人的欢心。”
“晓骏啊，你说我有钱，人又长得俊俏，众星捧月才应该是我要过的日子啊，国子监那种地方谁会再想去？京城应当有我等风流少年的一席之地......陈丹宁在吗？让他来继续跟我再喝两杯......”
“哎，梓恒兄......”陈丹宁有些莽撞的想要拦住他的去路，“酒先放一边，你先听我说......”
“是的，阿恒你风姿绰约，当的在京中一争光辉。”
齐梓恒脚步一顿，有些呆愣的看着面前院落处扶在门框处穿着居家服的齐梓川。
齐梓川怎么在家？！
他第一反应看向卢晓骏。
卢晓骏小声蛐蛐，“我刚想跟你说，你根本让我插不上话......”
齐梓恒有些回过神来摸了摸脸，脸颊两侧都还有方才喝酒上脸的余温。
他将脸上震惊的神情替换成一贯的温和，笑着看着迎面走来的齐梓川。
“阿川你今日怎么在家里？是国子监那边休息了？”
卢晓骏戳了戳他的胳膊。
“冯大人好像把阿川哥从书院里赶出来了，好像是因为梓恒兄你的事情......”
齐梓恒脸上的笑瞬间僵硬石化。
齐梓川过来小瞪了卢晓骏一眼。
“少胡说，冯大人没说把我赶出来，只是说让我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左右教导我的先生平日里也忙，休息也不是一件坏事。”
“是因为我的缘故。”
齐梓恒抬眸，语气平静又夹杂着肯定。
齐梓川刚想戳戳他喝酒红晕的两边脸蛋子，齐梓恒就挥手让卢晓骏先回自己屋子里了。
房间内，连平常爱玩闹的小桃都不在屋内逗留，被遣到隔壁院子跟江梦姑娘去玩了。
齐梓恒看着有些紧闭的门窗，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国子监这个地方对齐梓川意味着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齐梓川是整个齐家的希望，能入国子监已经比同龄人要远超太多，更何况他是经历了科举停滞后的几年，一点一点靠着苦读的实力才走到现在。
齐梓恒备考期间，齐梓川同样也在刻苦，他进过他的屋子，连研墨用的砚台都叫他用少了一半。他喜欢听的小曲也没能见他听到，爱吃的美食也鲜少出现在眼前。齐梓川是个暗自里喜欢铆足了劲儿跟自己较劲的人。
他到这里不容易，不能就这么被赶出国子监。
特别还是因为他。
“......街上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是我备了厚礼去了张大人家，被赶出来被京城的学子们辱骂也都是实事。”
齐梓川点了点头。
“方才已经听晓骏说过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仅如此，是我当街与温长青打赌，架着他与我代表各自书院一分胜负。”
“......这边的生意我也不会放弃的，我甚至要做的比青阳府那边的还要好。”
“......我不会再去国子监了。”
说到最后一句，齐梓恒能听见旁边齐梓川略有些杂乱的呼吸声。
“嗯。”
齐梓恒有些错愕的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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