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幽暗,兽鸣阵阵。在领队人摸黑下山摔了第三跤后,思勒的随侍终是忍不住吹起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慢着。”
思勒见状连忙出言制止,可瞬间燃起的微弱火星还是照清了身侧树干后陌生的人影。
“我大昭的陛下与太后娘娘刚遇刺,思勒特勤就这么急着下山,连声招呼也不打,怕不是畏罪潜逃吧?”
陌生的话语与周遭的火光一同亮起,思勒等人这才察觉,原来从他们离开御苑时就已经被人跟上了。
“我家特勤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只是突然接到可汗急报,要赶快回去。”随侍一边缓缓握住佩刀,一边用蹩脚的口音回应着。
“装什么。”白斐然笑着接过士兵递来的火把走到他们身前,“我等已经盘问了特勤身边的特木尔特使,他供认不讳,直言是特勤招用了这些人行刺。”
“你血口喷人!”
那侍从厉声反驳,紧接着抽出佩刀,试图进行殊死一搏,可还没等他上前两步,额前便结结实实地被一箭贯穿,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战斗的号角拉响,两方人马毫不相让,直至天光取代火光,白斐然这才将思勒生擒。
她看着那人被五花大绑却一点没有惊慌的模样,不禁用带血的剑锋挑起了他的下巴。
破晓的辉光穿过林叶间隙,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与他琥珀色的瞳孔交相辉映,那几缕因逃跑而散落的微卷额发被他高挺的鼻梁截住,在晨风中不甘地颤动。
白斐然眯了眯眼,思勒的这副模样确实与典型的北羌人截然不同,倒是随了他曾是苋国公主的生母,不过这魁梧如雪松般的身躯,还是有几分北羌老可汗的影子的。
思勒察觉到了眼前人对他容貌的欣赏,几乎是下意识地蹙眉,但却不是为此感到厌恶,而是佯装无辜地向她望去,亦如儿时在北羌皇宫中扮可怜去求得那些叔伯给他一条生路时的模样。
“这之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的大昭话说得很好,让白斐然都有些许愕然。
“下官也这样以为。”白斐然收回了剑,用臂弯抹去了剑上的血迹,一改凌厉的姿态,“可特木尔确实是您的人,兹事体大,还请特勤与下官走一趟。”
思勒见氛围有所缓和,以为面前的女将军吃了他的美男计,也就没了被捕时的慌张,反倒怡然地问道:“去哪里?”
白斐然笑笑,若是告诉他是去京中,那他必然会绞尽脑汁想逃跑,不如戏弄他一番,让他路上老实点。
“请您移步,去下官的府上。”
思勒点了点头,顺从地在士兵们的押送下踏入了特制的马车。现下他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这些人不会要他的命,而且似乎他们的主子还对他有点兴趣。
原本他此行是想把功夫下在喜好美男的大昭太后身上的,可谁知连太后的面都没见到他就被不知名的人扣下了一口大锅,那他也只能转变计划,先迷惑这名守官,找到逃命的机会。
不过天不遂人愿,思勒心中燃起的希望,随着车队两天两夜毫不停歇的行进而逐渐黯淡。
直到第三天,就在焦灼啃噬他理智的边缘时,整支车队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了。
“是什么人?敢堵在官道上?”
赶车的士兵向前张望着头,仿佛下一秒前面再不走,他就要下去带着家伙说道说道了。
“嘘。”
他身旁的士兵连忙示意他噤声,果不其然,才过了没一会儿,白斐然就亲自下了马车去了前面的车队。
等白斐然再回来时,身侧又跟了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
“是太后娘娘硬要我去的,”杨淑莹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刚上马车就同白斐然抱怨了起来,“我在宫中一收到消息便没日没夜地赶路,可刚去还好好的,就那洛相举荐的神医看了陛下一趟后,陛下就开始发疯,硬是把我打了出来,一句话......不不不,一个字都听不得!”
白斐然客气地笑笑,听着面前这位少女继续发牢骚。
她们原本也不相识,不过她能走到江绾面前,还是全凭杜夫人举荐。
杜夫人的家乡在平华城,她的父亲又是为守庸居关而战死,杜夫人一听她的父亲与江绾打过照面,便连忙送了一封信去滨州,就此开启了她的仕途。
而杨淑莹又是杜夫人的养女,虽说是养女,却胜似亲女,一听她在宫中受了委屈,立刻以身体抱恙的名义上书求陛下放她回府侍疾,陛下念在曾经杜豪的份上,也算是有求必应。
“我知道陛下不喜欢我,可太后也是知道的啊,陛下发疯,她......”杨淑莹欲言又止,见白斐然面色如常,才继续道:“她根本不管我是否被打,只知道训我不知分寸、榆木脑子,我......”
“所以你一气之下便命人驾车回宫了?”白斐然问道。
杨淑莹沉默半晌,心虚地点了点头。
“哈。”白斐然淡然一笑,不禁感叹还是自家人胆子大,要是他们这些官员敢一气之下给江绾撂挑子,那怕当天都活不过去。
“那...白姐姐你又是因何回府啊?”杨淑莹怯生生地问道。
“府上来了贵客,要赶着回去招待。”
杨淑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她明明看见白斐然的车队架了两架马车,莫不是那位贵客就坐在马车里?
她伸手向第二辆马车的方向指了指,弓着身子悄声问道:“那位是在那辆车里吗?”
白斐然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回道:“那里运的是娘娘此次收获的猎物,怕着了水,所以才放进车里。”
“猎物?”杨淑莹有些怀疑,可随即她又想到了宫中传言说太后专程猎了头黑熊要献给洛相,又接受了这个回答。
“那我能看看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真熊长什么样子。”
白斐然有些为难,只是笑着看着她,并不应声。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杨淑莹也懂了她的意思,只好低垂下头,有些委屈地叹了口气。
京城她不愿进,但她父母一定要她来,还扬言绑也要给她绑过去。皇宫她也不想进,可她如果不进,家中断不会再收留她。
赵栗她更看不上,但却似乎是她此生的最优选,人人都说她命好羡慕她有个做太后的远房表姐,可唯有她自己知道,没人在意她怎么想,都只关注她做得怎样。
她也想做好,可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她又如何做得好?
马车再次行进起来,或许是因为与杨淑莹的相遇耽误了一阵,在他们到达城门前,城门已然落了锁。
白斐然上前叫门,却被守门的官兵驳回,他问她因何事奉何人命入城,太后和陛下都不在宫中,他不能随便放行。
白斐然说不出来,也自然就进不去。
趁着他们争执的功夫,杨淑莹悄悄溜去了后面的马车,士兵见状要拦,她却仗着贵嫔的身份命令他们将门打开。
士兵犹豫着开锁,她满脸不屑,不过是只黑熊,她连死人都见过了,还会怕这?
这么想着,杨淑莹提灯向马车里探去,可莹莹烛光下,唯有一容貌俊丽的异域男子,那人被麻绳紧紧绑着,脸上写满了惊诧。
“这是?”她慌忙地转头向身后士兵询问。
她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好看到她竟隐隐期望这人与白斐然没有关联。
士兵不敢作答,只能低垂着头无声地驱赶她。
思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探望’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看起来比他还小几岁,必然不可能是太后,那这身华丽的服饰又是为何?他不记得大昭有这么年轻的皇女啊?
“贵嫔娘娘。”
白斐然的声音突然传来,把二人都纷纷吓了一哆嗦。
杨淑莹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堪堪在她面前站定,满脸歉意地说道:“我还以为真的是黑熊,不知道你车中......”
“贵嫔娘娘,城内已值宵禁,您身份特殊,断不能与臣等一同歇在这城门口,您若是不介意,不如同臣一起,去临近的庄子上凑合一晚?”
白斐然岔开话题,像是全然没有听见杨淑莹的说的话一般。
杨淑莹心下踌躇,一同去庄子,那就意味着马车里的美男也会同去,她一个皇帝的妃嫔与外男歇在一处......
想到这里,红霞瞬间攀上了她的面颊,不过四周太过昏暗,白斐然并没有注意到。
“也好。”
杨淑莹点头应下,尽管她的脑中不停回想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心里却还是假意安慰自己只是好奇白斐然与那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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