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江绾意料,赵时洲进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问她:“你的伤如何了?”
“只要你肯去朔风城,哀家自会解禁...”
“臣问您的伤如何了?”赵时洲逼近几步,有些无奈地歪头问道。
见江绾看着他愣神,他连忙解释道:“汴州、燕州,我这人向来听命,你只要吩咐,无需拿其他来交易。”
眼前人依旧不回话,他犹豫了一下,支吾道:“但...军饷还是得你出的,而且燕州现下似乎也不需要驰援,反倒是苋国那边...”
“一言为定。”江绾一拍桌上镇尺,生怕赵时洲出尔反尔。
她的反应让赵时洲有些猝不及防,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他好像吃了亏,随即冷哼一声,不由分说地撩起坐上人的袖口,左右摆弄查看起了伤势。
刀痕细长却不连贯,这显然是带着倒刺的弯刀所致,他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江绾堪堪躲避的样子,不然若是真被勾住,那必是会被连皮带肉拔下来一层的。
“谁这么恨啊。”赵时洲不禁感叹道。
“我也想知道。”江绾直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窥见些线索。
赵时洲感受到了她狐疑的目光,赶忙摆手:“我也以全族起势,此事与我无关。”
江绾听他这么讲不禁笑出了声,她当然懂既得利益者不会冲在最前头,但她怀疑那些人动手前应该有邀请过赵时洲。
“很疼吗?”赵时洲伸出拇指拂过她面上的伤痕,不禁在心中唾骂,伤人不伤脸,这是干什么。
“当然疼了。”江绾并不逞强,顺手抓住了他的腕口。
赵时洲还从见过江绾娇嗔的样子,他像个快在沙漠中渴死的旅人,下唇蠕动,悄悄吞咽着口水。
“那娘娘...有药...”问出口的瞬间他就觉得这话多余了,毕竟宫中什么宝贝没有,怎么会缺他送。
不过江绾还是听到了,她叹了一口气,佯装忧思:“曾经楚南柯有一奇药叫玉容雪蛤膏,不过他死了,药方也失传了。”
说着,她转正了身子,满眼期待地看着赵时洲:“太医署都围着陛下转,若能寻一神医...”
至此,赵时洲了然,他无奈一笑,只觉江绾真是拐弯抹角地压榨他。
这满京城大名鼎鼎的神医除了齐王身边的那位,还能有谁呢?
不过如果他将神医威逼利诱带来江绾身边,那就是在挑明与齐王作对了,这怕也是江绾的真正目的。
“臣倒是知道一个神医。”他忽的俯身,语气认真。
“真的吗?他在哪?”江绾配合着他惊呼,眼底的笑意无法掩藏。
“不过这神医名讳奇特,若是见了光喊出来,那就找不到他了。”赵时洲又凑近了几分,故作神秘。
江绾自然懂他的暗示,她微微撑起身子凑近,却在眼前人视线迷离时猛地向侧面移去。
她的唇瓣轻轻擦过他的面颊,带去一阵嫣红,定在耳廓上。
“昨夜惊动,我唯恐入睡后再有贼人来犯,你为我守床吧。”
赵时洲闻言汗毛直立,几乎是生扑向前将人抱起。
可他没想到,此守床是真守床。
许是江绾真的累了,刚刚着榻便双眼一闭进入了梦乡,他又担心她是真的怕了,只能坐在床边忍受万蚁焚心之苦。
美人睫毛轻颤、呼吸均匀,面上的青紫与擦伤触目惊心。
赵时洲轻轻帮她掖好被角,不禁幻想她经历这样的动乱后,在梦中会不会心有余悸呢?
在江绾的梦里,朔风城被飞雪覆盖,高耸的城楼下,是大昭士兵凯旋的身影。
铁蹄踏碎雪原的寂静,在皑皑白雪上拖曳出蜿蜒的血痕。战士们支离破碎的铠甲折射着寒光,染血的嘴角却扬起了骄傲的弧度——那辆吱呀作响的囚车里,正囚禁着他们用三百人突袭两万人敌营的辉煌战果。
“真是北羌大将耶可聿啊?!”楼柯在城楼上张望着,最初收到捷报时他还不敢相信,直至见到小队凯旋,他这才敢放声欢呼。
“竹将军前途无量,照这么下去,看来开春就要回宫受封了。”杜子牛感叹道。
“那大人您说,竹将军会被封个什么职位啊?”楼柯一提这个来了兴趣,要是竹溪发达了,他也好趁机奉承奉承混点汤喝。
杜子牛凝视着囚车,见里面的耶可聿也抬头向他瞟来,不禁冷笑:“呵,少说也是封个镇北将军。”
“啊——”楼柯倒吸一口凉气,笑容随即在他脸上浮现,这不就等于开春后他就个做镇北将军的朋友了么?
而在一旁旁观的孙迟却面色凝重了起来。
镇北将军,以太后与竹溪的交情,怕是之后她再立什么功,封赏就会远不止于此。到时候她统领万军,在京开府,他一个小小地方都监,又如何够得到。
“进城了!进城了!”楼柯欢呼着前去迎接,其他围观的士兵也纷纷随着他一起离开了城楼。
杜子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转身却见往日对竹溪最殷勤的孙迟还站在原地,不禁问道:“你怎么不去?”
“属下应当候在大人身边,自然不能擅离职守。”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窘迫,被杜子牛迅速收入了眼底。
“人回来了,你倒尽职尽责了。”
杜子牛笑着拍了拍孙迟的肩膀,他怎么可能看不懂孙迟的自卑呢,但这倒正是他想要的。
毕竟凤凰在野鸡群里待太久,一朝显露七彩翎羽,必会招来野鸡的记恨。
回到州府后,杜子牛恭贺了几声就转而去了地牢,他屏退四周看守的狱卒,独身一人出现在了耶可聿的面前。
“被活捉的滋味不好受吧。”
里面的人形容憔悴,嘴唇冻得龟裂,见杜子牛装束整洁,不屑地唾了一口,用蹩脚的大昭话喊道:“那将军很能打啊,什么时候给我们大汗送去?”
“你没捉到便让本官去送,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杜子牛反问道。
“划算?”耶可聿轻嗤一声,“呵,她若是还守在燕州,你们的皇帝,这辈子都掌不了权。”
“无所谓啊,”杜子牛耸了耸肩,“太后治国有方,只要大昭繁荣昌盛,谁掌权...”
“这儿就你我,装给谁看啊。”耶可聿打断道。
“或者说,她若是还守在燕州,你们的齐王殿下,这辈子都进不了宫。”
“呵。”杜子牛轻轻出气,嘴角瞬间耷拉了下来,冷声道:“说吧,大汗打算怎么动手?”
“你先告诉我,她没了,太后就一定会亲征吗?”耶可聿不答,反倒问出了此行最重要的问题。
“一定会的,庸居关战事频发吴子言无法脱身,朝中可以挂帅之人寥寥无几,太后又未必会信得过赵时洲,燕州要地,她必然会亲征。”杜子牛语气肯定。
耶可聿满意地点了点头,太后离巢,以前有温箸把持大局,可现在温箸逝世,齐王那些人也就不会再对少帝手下留情了。
不过能想到联合他们北羌来搅乱大昭内政,也是黔驴技穷,丝毫不把国祚与百姓当回事。
“去拿纸笔来,我画给你看。”耶可聿扬了扬下巴,毫不掩饰面上的志得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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