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三号队五名队员的耳膜，顺着神经一路扎进心脏。
被点名的上单队长，那个因为犹豫零点三秒而漏掉炮车兵的男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像一具生锈的机器人，看向身边的四个队友。那四张脸，和他的一样，写满了被命运宣判死刑的绝望。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声音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凄凉。
他们是实力最弱的一队，是最后关头才像垃圾一样被扫到一起的“边角料”，队内气氛最为生疏，连最基本的信任都还没建立起来。
现在，却要他们第一个，去冲撞那座由四位神只和一尊魔王组成的巍峨山脉。
这不是挑战。
这是献祭。
直播间的弹幕，也在短暂的沉寂后，刷出了一片蜡烛和“R.I.p”。
【心疼三队，开局就抽到王炸（反向的）。】
【这还打个毛线啊，直接点了下一把吧。】
【大型劝退现场，建议改成《我的电竞梦是如何破碎的》。】
【走个流程，走个流程，能不死超过十五次就算成功！】
在全场混合着同情、怜悯与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三号队的五人，迈开了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灯火通明，却让他们感觉比地狱还要冰冷的比赛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手心里的冷汗，已经将鼠标浸得湿滑。
……
巨大的电子屏幕亮起，进入了bp（禁选英雄）界面。
三号队的队长，此刻作为临时教练，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冷静下来。
他不能输得太难看。
他要在神明的面前，证明自己至少挣扎过。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博弈。
“ban掉泰坦哥的奥恩！他那个奥恩是LpL的一座山，我们绝对处理不了！”
“还有oracle的盲僧！他的节奏太恐怖了！”
“Gale的卡莎！必须按死！”
一连串的指令下去，三个ban位，全部贡献给了考官队的成名英雄。
然而，屏幕对面。
被ban掉招牌英雄的titan，只是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oracle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看小孩子玩泥巴。
Gale甚至打了个哈欠，眼神都没往屏幕上多瞟一眼。
轮到考官队选人。
一楼，titan秒锁了一手石头人。一个简单粗暴，却又坚实得让人绝望的英雄。
二楼，oracle毫不犹豫地拿下了梦魇。关灯之后，便是所有脆皮的噩梦。
三楼，Gale在Adc位置上，锁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英雄——德莱文。
那个最能代表狂暴与虐杀的英雄！
三号队的Adc选手，看到那个手持飞斧的Id亮起时，感觉自己的手都开始抖了。
“稳住！我们还有机会！”队长强行给自己和队友打气，声音却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他们战战兢兢地完成了自己的阵容选择，一套偏向于后期团战的阵容，妄图拖延时间，寻找一丝渺茫的奇迹。
然而，当考官队最后一手选人亮起时，全场，包括林风和左希在内的所有人，瞳孔都是微微一缩。
方一凡，辅助位。
他没有选择那些版本强势的硬辅或软辅。
他锁下了一个英雄。
【蒸汽机器人——布里茨】
那个最不讲道理，也最能创造奇迹（或者悲剧）的钩子英雄。
当这个英雄选下的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三号队所有人的心头。
比赛，开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比赛的前几分钟，三号队竟然没有陷入劣势。
他们打得异常小心，每一个眼位都插在最极限的位置，每一个走位都谨小慎微到了极致，像一群在悬崖边上跳舞的鹌鹑。
凭借着这种近乎于自虐的谨慎，他们竟然稳住了对线。
甚至在下路，三号队的Adc抓住Gale一个上前补刀的微小破绽，配合辅助打出了一套技能，成功消耗了Gale近三分之一的血量！
“nice！”
三号队的队内语音里，爆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兴奋呐喊。
观战区里，其他选手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瞬间沸腾。
【卧槽？打掉Gale三分之一血？这兄弟可以啊！】
【难道……有奇迹？】
【别说了，我已经开始燃起来了！】
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在所有人的心中悄然燃起。
然而，他们都忘了。
这场对局里，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魔鬼。
对线期进行到五分钟。
方一凡的机器人，在陪着Gale将兵线推进塔后，忽然原地按下了回城。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回家补给装备。
然而，回城的光芒亮到一半，他却忽然按下了S键，取消了回城。
然后，他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晃晃悠悠地走进了下路的河道草丛，消失在了视野里。
三号队的下路组合立刻打出信号：“机器人消失了，小心！”
他们的中单和打野立刻向后缩了缩，警惕着来自下路的gank。
一分钟过去了。
机器人没有出现在中路，也没有出现在上路。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三号队的打野选手，那颗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上半野区，那是被oracle的梦魇反复光顾过的重灾区。他叹了口气，只能选择去入侵对方的下半野区，找回一点资源。
可就在他踏入对方野区草丛的一瞬间。
一个刁钻到极致的真眼，赫然插在他的脚下。
他的位置，暴露了。
紧接着，oracle的梦魇，如同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幽魂，从他身后的阴影中现身。
而那个消失了一分多钟的机器人，方一凡，也从另一个角度包抄了过来。
他的走位并不快，甚至有些懒散，但每一步，都恰好卡死了打野选手所有的逃生路线。
一张由视野和走位构成的无形巨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收紧。
三号队的打野，连闪现都来不及交，就被梦魇和机器人轻松收掉了人头。
节奏，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游戏时间，十五分钟。
经济差距的数字，在屏幕的角落，冰冷地跳动着。
五千。
一个足以压垮任何职业战队的数字。
三号队的队长，嘴唇干裂，他死死盯着那个数字，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他知道，常规的运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再拖下去，等待他们的，只有被不断蚕食，然后在一波无法抵抗的攻势中，屈辱地迎来基地爆炸的结局。
不能那样！
绝对不能！
“小龙！”
他用嘶哑的，几乎破音的嗓子在队内语音里低吼。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拼了！五个人直接rush！他们反应不过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试图用这种决绝，点燃队友们早已被消磨殆尽的斗志。
没有回应。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五个人，五个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身影，第一次达成了绝对的默契。他们放弃了线上摇摇欲坠的防御塔，放弃了野区仅存的几只野怪，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同一个坐标，汇聚而去。
那份姿态，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他们，是去赴死的勇士。
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上帝视角里，这一幕却显得滑稽而可悲。
考官队的地图上，光芒璀璨。
每一个关键的路口，每一个狭窄的隘口，甚至龙坑后方那片最容易被忽略的墙壁夹角，都插着一枚真视守卫。
三号队的所有动向，他们每一次犹豫的停顿，每一次互相打气的信号，都像是在聚光灯下表演的小丑，被看得一清二楚。
左希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林风的后背，已经靠在了椅背上，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看懂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比赛。
这是一场……教学。
一场关于视野、信息和心理博弈的，最残酷的公开课。
三号队的五人，终于在龙坑里集合。
他们紧绷着神经，像五只受惊的鹌鹑，挤在一起，用最快的速度攻击着那头发出低吼的巨龙。
血量，在飞速下降。
九千。
七千。
五千。
“快！快！快！”
队长的催促声，已经带上了哭腔。
胜利的曙光，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
在他们头顶那片漆黑的，被战争迷雾笼罩的悬崖之上，有一个身影，已经静静地等待了太久太久。
方一凡。
他的机器人，布里茨，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血量飞速下降的巨龙身上。
他的视线，穿透了战争迷雾，穿透了厚实的岩壁，精准地锁定在了那个正全神贯注输出的Adc身上。
他在等。
等一个时机。
一个连神，都未必能捕捉到的时机。
就在巨龙血量掉到惩戒斩杀线的前一秒。
三号队的Adc，为了打出最大化的伤害，下意识地，向左侧，迈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碎步。
一个身位。
不，甚至不到半个身位。
这是一个顶尖Adc的肌肉记忆，一个为了追求极限输出的本能反应。
完美无瑕。
无懈可击。
然而。
就是现在！
方一凡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的右手食指，轻轻按下。
“q”。
一道金色的炼金飞爪，带着撕裂真空的尖啸，从龙坑上方那片绝对的视野盲区中，猛然探出！
它没有飞向最前方的坦克。
它没有飞向正在抗龙的打野。
它的飞行轨迹，划出了一道违背物理学常识的诡异弧线。
它仿佛穿越了时间，预知了未来。
它的落点，不是Adc现在的位置。
而是他那半个身位碎步之后，即将抵达的终点！
“嗤——”
那是金属钩爪嵌入血肉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命中！
三号队的Adc选手，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一钩给拽了出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钩子会从那个角度过来？
为什么它能预判到我连自己都无法预知的肌肉记忆？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答案。
因为在他被拖出龙坑的半空中，Gale那张狂傲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旋转的飞斧，带着死亡的呼啸，在他身上爆开。
屏幕，瞬间变成了灰色。
团战，爆发。
不。
那不是团战。
那是屠杀。
是五个手持现代兵器的职业军人，对五个手无寸铁的平民，展开的，一场毫无悬念的处刑。
“轰隆！”
titan的石头人，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轰然撞入龙坑。
天崩地裂！
“黑暗——”
oracle的梦魇关上了灯，整个世界陷入永夜。他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扑向了那个被击飞在空中，还未落地的中单法师。
Gale的德莱文，甚至懒得去捡他的斧子。
一斧。
再一斧。
手起，斧落。
如同砍瓜切菜。
十秒。
仅仅十秒。
当视野重新亮起时，龙坑内外，只剩下了考官队五人冰冷的身影。
屏幕的正中央，刷出了一行系统提示，每一个字母，都像是用鲜血写成。
【AcE】
死寂。
耳麦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三号队的五名选手，呆呆地看着自己灰色的屏幕。
那个Adc，双手离开了键盘和鼠标，无力地垂下。
他终于明白了。
他回想起了方一凡在比赛开始前，对所有人说的那句话。
“降维打击。”
这，就是降维打击。
那不是操作的差距，不是意识的差距。
那是一种……对整个游戏的理解，都不在同一个次元的，令人连反抗念头都生不出的，绝对的绝望。
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希望，他们自以为是的悲壮，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一场提前写好了剧本的，滑稽的独角戏。
训练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的选手，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说不出一个字。
下一个……
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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