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身上接满了各种颜色的导线。
床边的仪器，滴滴哒哒响个不停。
看样子，自己已经被人送进了医院。
自己现在昏过去的时间越来越长。
不知道，这次是多久的时间。
也不知道，是谁将自己送到了医院。
莫非是龙辰？
他难道当时还没走？
不应该啊，自己明明当时感觉他的气息，已经离开了很远，直到渐渐消失后，自己才撑不住倒下去的。
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呢？
自己从来不用佣人。
能接近自己园子的，除了东和，还有金家祖孙二人。
东和现在忙得抽不开身，加上之前嘱咐过他需要保持隐蔽。
应该不是东和。
自己上次故意让金晴伤心之后，她已经三个多月没来找过自己了。
也应该不是金晴。
那么，难道是金老夫人碰巧过来，救了自己？
沈鸢只感到头顶还有些阵痛，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个疾病，就像一只庞大而又无所不能的怪物，随时随刻都能出现。
他拔掉了身上的导线，准备下床离开。
而这时正好救了他的人，现在已经冲了进来。
金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道：“你能不能好好躺下去，让医生们为你想想办法？”
“不能，”沈鸢的态度很冷漠。
一个人是不是真心的，其实自己感觉的出来。
金晴其实是个好女孩，至少他知道，她对自己是真心的。
正因为这样，他才这样对她。
自己既然都活不长了，他不想给她希望。
给不了承诺的感情，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它湮灭。
自己现在的态度，虽然对她很不公平，而且也是一种伤害。
但这毕竟是短期的。
人的感情，是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
只要金晴对自己不再抱有幻想，那么，在自己死了之后，她也许就不会那么难受。
短期的伤感，和一辈子的伤心比起来，沈鸢宁愿现在狠下心，让金晴尽快消除对自己的好感。
不然，一个女孩子，一辈子在思念的痛苦中生活，是永远找不到幸福的。
自己就算死了，也良心难安。
但让沈鸢惊讶的是，金晴明明自尊心很强，但这次自己冷漠的话语，却并没有让金晴退却。
金晴似乎没有在意沈鸢的冷漠，她温言细语地说道：“好，你不想躺着，那么就坐着，只要你觉得舒服，怎么样都行。”
沈鸢好像连看都不愿去看她：“可是，你在这里，我感觉并不舒服。”
金晴低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沈鸢说道：“这本来就是你的地盘，你不用走，我走。”
说着，沈鸢大步向门口走去。
只是，通过门口的过道，金晴死死地堵在门前。
看样子她并不想让沈鸢离开。
沈鸢终于看向了她：“让开。”
金晴没有说话。
她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的胆怯，但是她的双脚牢牢地站在原地，并没有移开。
沈鸢的表情出现一丝不耐：“聋了？让开。”
金晴紧紧咬着嘴唇，却还是死死堵在门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鸢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现在不能到处乱跑，你需要好好的休养，直到我们找到合适的医生，来为你做手术。”
沈鸢冷笑着道：“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
“这不是管你，你说过，我只是你的下属，作为你的下属，关心自己的上司是情理之中的。”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我还以为你忘记了。我既然是你的上司，那么我现在命令你，让开。”
金晴寸步不让，倔强地摇了摇头。
这次无论沈鸢是什么样的态度，她都不会再退让了。
沈鸢有些无奈。
他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感到头里的眩晕感再一次越来越强烈。
脑子里长了东西，是不能有太强烈的情绪波动的。
那位院长曾经说过，这种脑瘤会导致大脑里的异常放电。
而人体情绪的起伏，会随着变化在大脑里产生神经冲动。
情绪起伏的越大，产生的神经冲动就越强烈。
强烈的神经冲动，在神经元的传导下到达中枢。
所以，高兴的感觉也好，悲伤的情绪也好，对现在的沈鸢来说，如果过于强烈，就会让他再一次陷入昏迷。
沈鸢感知到，那种熟悉的感觉正在袭来。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那个样子。
他压低了声音，沉声地说道：“好，我不走了，你先出去。”
金晴还没发觉沈鸢的异样，仍然固执地摇着头。
“快走，”沈鸢的样子已经变得有些吓人。
他的面容都已经开始扭曲。
上次他们两人的见面，最后沈鸢知道自己快发病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只不过当时在安乐园别墅的大厅里，因为没有开灯，光线十分黑暗，金晴并没有看到沈鸢的表情。
不过，这一次，她却亲眼看到了，沈鸢的表情从正常到痛苦变化的过程。
金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滚，”沈鸢的喉咙里，传出野兽垂死般的嘶吼。
而他已经面目狰狞，额上也青筋暴起。
他快支撑不住了。
金晴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仍然上前将沈鸢扶起。
她想将他扶到病床上躺着。
“你走好不好？”沈鸢的嘴角已开始抽搐。
少许的白沫，已开始溢出。
而他的声音，已然夹杂着一丝哀求。
金晴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几乎是抱着沈鸢来到病床的旁边。
但是他的身子好重，她只感觉两只纤细的手臂，几乎快要断掉。
不过她仍没有放手。
额头上的汗珠，瞬间一颗一颗冒了出来。
此时的沈鸢，下意识地，颤抖地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娟，然后咬在口里。
哪怕他再不想让金晴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白娟刚被咬住，沈鸢就双眼一翻，眼睛里翻出大片眼白。
然后从金晴的怀里，重重地倒在了病床上。
金晴则痴痴地看着他。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遇见未知的事物，人体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惧。
金晴现在就有点恐惧。
同时她又觉得，眼前正在浑身发抖的沈鸢，就像一只在寒风中刚出生就被抛弃的羔羊，孱弱而又无助。
她是既害怕，又担心着。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泪水中，她缓缓抱住正在抽搐的沈鸢，将下巴抵在沈鸢的额头，而双手也越抱越紧。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心爱的人慢慢平息下来。
她的泪水滴落在沈鸢的发丝，此刻她的内心，感到彷徨而又无助。
她在心中默默虔诚地呼唤着：
菩萨啊，
如果您真的存在，
求求你，
请让我代替他，
去承受这样的，
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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