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陆一学府内也久违地没有那么喧闹。
毕竟在平时，哪怕是没有实践课的时间段，学府的训练场上都人山人海。大家既然进入了这个学府，肯定是为了精进自己的吾术技术，以便将来进入真正的吾术界之后能够被任以大用。所以，尽管没有教师在督促指导，在闲暇时间也会有大批的学员齐聚训练场，要么进入实战，要么在擂台边缘，对于擂台中的实战交流。
“可是啊，你啊，可惹了祸了。”
坐在长凳一边的展妍，眉开眼笑地用食指指着坐在另一端陆醒的鼻尖：“你这对决场上一弄，把训练场破坏到这个程度，可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学员们失去了施展拳脚的舞台啊。”
陆醒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水管破裂又不是我弄的，我也堪堪得救，谁能知道一个水管子的修复工作需要这么多天的维修时间啊。”
“那可难说，谁知道是不是你用什么没人察觉的能力弄的？你是水管破裂的直接获益人，你敢说没有那一滩水，你能赢得了楚昭天？你获益了，那别人猜是你弄的也合情合理吧。”
刚刚被林宇浩的那番“猜测真相”言论洗脑，现在又从展妍的嘴里听到了“猜”这个字眼，陆醒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仿佛晴朗的天又升高了几分温度。
用力地挤了挤眼角，陆醒才让自己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一下：“行了吧，都盘问我这么长时间了，轮也该轮到我提问了吧？”
“不行，我还没问明白呢，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参加对决还能愿意和我说话的人，我不得把所有细节都问清楚？”展妍眉眼一挑，笑眯眯地朝着陆醒探身，眼睛盯着对方死死地看。
被这种眼神盯着，让陆醒感觉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扭了扭肩膀，口舌干涩，声音也略显嘶哑：“学姐你别，别开玩笑了。你这么有魅力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个愿意和你说话的人呢？”
听到陆醒这么说，展妍先是一愣，随即，僵硬的表情又温暖了回来：“嗨，这不是按你说的来吗。你不喜欢欠人人情，那么，你用你的对决体验，来换我对于晕倒学员的情报描述，不是很合算的买卖吗？难不成，你以为你的对决体验，还有别人愿意收吗？还不是我这种对于对决毫无体验的人才会从你这里听个一二。”
见陆醒似乎逻辑烧脑般疑惑的表情，展妍嘴角一挑，伸手在陆醒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行了，你不愿意多说，我也就不问了。到你提问了，想知道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陆醒听到展妍肯吐口了，也便将所谓的逻辑什么的抛之脑后：“以前真的每年都有在早操上晕倒的学员吗？”
连再度的寒暄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啊？
展妍心中略微有些别扭，不过对于这个直来直去的学弟而言还是没办法埋怨什么，将自己的身子慢慢收了回来，清了清嗓子回答说：“当然，这种情况相当于是我们新人吾术师的通病了。”
“据说晕倒的巫师还无一例外，都是像我这样的走后门进来的。”
展妍抬起头，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措辞：“是，也不是。”
在陆醒疑惑询问的表情中，展妍进一步做出解释：“你这样的，完全没有吾术学术经验的人，能够通过后门进入学府，也不是每年都有。但是，每年都会有走后门进学府的学员，这倒是很常见。”
“而他们就是除了我这种人之外，晕倒的人？也就是说，走后门的学员，在上早操的时候就会晕倒？”
展妍点了点头：“从现象上总结，的确是这样。”随即，展妍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是，这算是个什么规律？每年走后门的学员，没能升上来的理由也各不相同，有的可能是因为学府招收的同类法元的学员招够了，有的是因为学园成绩不理想，没有达标的。根本没办法总结相应的规律。只能说，他们的共同点，目前能想到的，就是，都是走后门的学员。”
展妍后续的分析也深得陆醒的认同。不过事情过于蹊跷，让陆醒来不及对于展妍的分析做出赞许的回应。虽说展妍将这种现象总结成“吾术师的通病”，十分形象，但也透露出一丝诡异。而诡异，也是一个吾术师在进入真正的吾术界之后必然会直面的事情。
“成为吾术师的第一课，对于某些吾术师来说就是诡异本身。”
陆醒被这种淡淡的“宿命”味道逗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成为吾术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诡异。颇有一种需要黄金购买武器去讨伐巨龙，却必须先杀死巨龙，拿到巨龙守护的宝藏一般的滑稽。
“那，展学姐，那些曾经晕倒的学员，包括你这一届的，你都认识吗？我能和他们聊聊吗？”陆醒知道了大致的情况，但这些真实的感受，他想了想，还是要询问一下亲历者才能感同身受。
本来以为这是个不算太复杂的事情，谁知展妍却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个恐怕不行。”
陆醒心头一惊。虽然林宇浩之前所说给了陆醒一个预期，那就是展妍和别人的关系不会很好，所以通过她去联系其他的晕倒学员不会很轻松。本来他还以为自己能用一些交谈之道劝说展妍帮忙搭桥牵线。可展妍回应得如此决绝，让陆醒没法再次开口。
而展妍看着陆醒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头荡过某种思绪，眉头微微皱着，吞吞吐吐地再次说道：“真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联系不上，因为他们都没在学府了。”
看来他们都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吾术界了，可是也不算联系不上吧？
“他们都没有完成学府的学业就离开了学府，或者说，他们是肄业，可能更为贴切。”
“肄业……可是，”陆醒完全没听懂这个和联系不上有什么关系。
见陆醒没有了后文的疑问，展妍虽然没能完全明晰，却也在陆醒纠结的表情中明白了什么，于是进一步解释：“通常，从学府离开之后，我们吾术师会有两种成长路径，一个是精进的，进入什一研究院进行吾术的进一步研习；而另一个就是进入其他十大部门，为维护吾术界和岸边做出贡献。而在这两种路线中，肄业就是完全脱离于这两个路线的，也就是说，脱离了吾术界。”
“脱离吾术界，怎么就联系不上了呢？就算脱离吾术意味着回归岸边，我曾经也是岸边人，我就一直没和我哥断了联系，而且也直接接到了吾术界对我的通知。”
“你别急啊。”看着陆醒着急的样子，展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只是说我联系不上，他们大领导肯定是有办法连接岸边和吾术界的。但是这种办法我们肯定没法施展啊。”
“那怎么办，我这种情况这么特殊，如果再不找点和我相似的人和我唠唠，我精神一定会出问题的。”
陆醒故作夸张地张开双臂，指空骂天，生怕展妍感受不到自己的无助一般。
不过这样的把戏也没骗过展妍，看着陆醒失态的样子，自己的笑容却根本止不住，反而笑得更加花枝乱颤：“你别着急啊，我说他们肄业，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说呢，我看你对吾术深造也不是很在意，应该也不会对留在吾术界达到一种痴迷的状态吧？他们也不是早操晕倒过后立刻肄业的，你先在学府上着呗，先适应适应，实在留不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是我有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啊……
这样的事情，陆醒肯定是不能和展妍说明白的，只能压在心里。而展妍的话听起来，其实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想法的新人来说，是很受用的。只不过自己不是普通的新人。
既然没办法和亲历者面对面交流，那就从这个知情且稍微熟悉的人身上多多了解点什么吧。
“你看啊学姐，”整理了一下心情，收拾了一下表情，陆醒再次开口：“我倒也不是不想留在学府，为吾术界做出自己的贡献。但是吧，这东西太不保准了。什么走后门的就要肄业，也太吓人了。”
“可是，你有可能是个特例哟！”展妍向着陆醒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啊？这事儿还有转机吗？”
“当然，”展妍像在和一个家里人唠着家常一般，放松地将这个身子都摊在椅子上，脖子朝着椅背尽力地伸展，雪白且优长，继续说道：“因为你可不像那些走后门进来的人那样坐吃山空。”
一转头，注意到了陆醒的表情中参杂着的询问意味，展妍再次将脸转向天空，对着树叶之间渗漏出来的丝丝阳光眯着眼：“你牛啊，作为新生，还是个走后门进来的新生，正经的吾术教育都没有经历，就直接报名参加实战类的对决，而且还赢了学府内众所周知的老炮，就冲这一点，就比那些以往的，走后门进来的新生要强很多了。别的我不知道，就我们这届的走后门新生，进入学府之后，就像是一头知道自己命运，最后被宰吃肉的猪一样，每天连课也不上，训练也不练，整天在宿舍里什么也不干，一直到肄业。要不是我宿舍隔壁就是这样的人，可能都没有人知道她们来过。”
说完，展妍再一次转头，看了一眼陆醒。陆醒的表情有了些许的恍然，看来陆醒已经明白几人之间的区别了，于是嘴角再次扬起笑意：“所以啊，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有真本事，学府一定不会放弃你，让你在学府学个两年就让你肄业的。总而言之，只要能让别人看到你的强，就不会忽略你个人的能量。要么拉拢你，要么……”
“要么什么？”陆醒听展妍说到一半，突然停止了长篇大论。好像一首美妙的乐曲没有一个精妙的收尾，戛然而止，实在不舒服。于是追问了一句。
“要么附和于你啊，不然呢？”展妍反问完，便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抚平短衫上的褶皱：“我一会儿还有理论课，实在没有时间再和你唠了。下次吧，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再来找我啊。”
随即话锋一转，隔空点了点陆醒的头：“不过你下次再找我，可就不能空着手了啊。这次是因为我想打听对决的事情，下次如果没有什么礼物，我可不理你。”
撂下这句话，展妍便如同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一般，翩然离开。
“到头来，什么有效的进展都没有啊。”
看着展妍逐渐离去的背影，直到推测她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陆醒才完全放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不过倒不是一无所获。
陆醒将自己往长椅的中间挪了挪，伸展双臂，搭在长椅的椅背上，回想着刚刚和展妍交流的内容。
走后门进来的人，从展妍的描述中不难看出，除了自己这样，因为哥哥为吾术界做出了贡献，又下落不明，相当于对待牺牲者家属的待遇之外，还有在学园中，升学成绩不佳，但各有各的过人之处的学员。家属待遇不说，过人之处，应该算是特招生那种概念吧。
但这种有过人之处，却在学府中混吃等死，这样的人仿佛有着某种割裂感。按理来说，特招上来的，不应该极为珍惜这种机会吗？怎么升到学府之后，反而懈怠了呢？这有些超脱了陆醒的逻辑了。
而走后门的那些人，又无一例外地全都肄业——至少展妍的说法是这样的。姑且认为她不会骗自己，要么展妍所说的就是事实，要么展妍所了解的并不全面。无论如何，陆醒现在没有分辨的能力，只能拿她所说的情况当真。
肄业倒是没什么，主要是肄业之后的去处，很让陆醒在意。肄业，意味着离开吾术界，这本身并不恐怖，毕竟自己就是岸边过来的，回到岸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可陆醒总觉得展妍所说的离开吾术界有着和自己理解中不一样的意味，再加上最后展妍所说的“要么”的犹豫，总是让陆醒很在意这背后到底象征着什么。
“也就是说，非但没有解决疑问，又增加了不少担忧啊。”
就在陆醒自嘲般地感慨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口袋里的符纸突然逐渐地发热打断了他。
“林宇浩这么着急知道后续吗？不至于吧，这件事情的真相对他貌似不是很重要啊。”
这样想着，陆醒取出联系符纸，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是陆醒是吗？这里是校医部的，对于之前，你在早操现场晕倒的身体异样，我们想要对你进行例行的回访，你现在如果有时间的话，麻烦你来校医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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