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站在临时垒起的高大土台之上，远眺着那座在烟尘与烈焰中挣扎的城池。狂风掠过平原，卷起他玄黑的大氅，猎猎作响，如同招展的死亡旌旗。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得如同千载不化的寒冰，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幽冷、专注，近乎非人的火焰。那是对毁灭本身纯粹而冰冷的审视。
他缓缓抬起右手，握着一面沉重的玄色令旗。
“放！”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平原上呼啸的风，精准地刺入下方每一位传令兵紧绷的神经中。命令瞬间被层层传递，如同冰冷的涟漪急速荡开。
轰！轰！轰！轰——！
刹那间，排列在秦军阵前那数十架狰狞的投石机，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巨兽被同时唤醒，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粗壮的杠杆臂猛地挣脱束缚，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向上弹起！固定在臂端的巨大兜网中，早已准备好的沉重石弹，被这股沛然巨力狠狠甩向高空！
同时一直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也在同时松开弓弦。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成百上千的巨石与箭雨呼啸着撕裂了空气，遮蔽了天光！它们拖着死亡的长尾，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地狱深处喷发的灼热陨星，划出令人绝望的弧线，朝着那高耸却已伤痕累累的城墙狠狠砸落！
在投石机开始发威的同时，十万大秦锐卒也对襄国县城发起了猛攻！
……
轰隆！咔嚓！噗嗤——！
毁灭的声响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乐。坚硬的城垛在巨石的撞击下脆弱得像孩童的积木，瞬间化作漫天碎石粉末，混合着砖石内部崩裂的惨白齑粉，泼洒开来。
更有巨石直接砸进密集的守军阵列中，沉闷的撞击声后，是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和血浆喷溅的噗嗤声。
方才还举着盾牌、紧握长矛的躯体，眨眼间被碾碎、砸扁、撕裂，只留下地面一团团模糊而粘稠的猩红，断肢残骸如同被丢弃的破烂玩偶，四处飞散。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尘土呛人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城头。
“稳住！给老子稳住！”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压过了城头的哀嚎与巨石撞击的轰鸣。
常遇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挺立在城楼残破的雉堞之后。他身上的明光铠早已不复耀眼的光泽，被厚厚的尘土、喷溅的碎肉和黏稠的鲜血糊满，呈现出一种肮脏而狰狞的暗褐色。
一支粗重的羽箭深深嵌入他左肩肩甲的缝隙，箭尾兀自剧烈地颤动着。剧痛灼烧着他的神经，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熊熊燃烧的、近乎疯狂的斗志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他猛地伸出右手，抓住那支碍事的箭杆，肌肉贲张，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咔吧！”坚韧的箭杆竟被他生生折断！箭头依旧留在肉里，血立刻从碎裂的肩甲缝隙里涌了出来，顺着臂铠往下淌。
他看也不看那伤口，沾满血污的大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血水和灰土的黑红污迹，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撕裂人心的力量：“滚油！金汁！给老子烧滚它！快！倒！倒下去！烫死这群秦狗！”
他的命令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烙在每一个还能动弹的守军心头。早已在城楼内侧煎熬多时、散发着刺鼻焦糊恶臭的巨大铁锅被几十名精壮的士卒合力抬起。
锅下柴火熊熊，锅内的液体翻滚着，粘稠如融化的铜汁，表面不断炸开恶心的黄绿色气泡，升腾起令人窒息的白烟——那是滚沸的油脂混合着污秽恶毒之物熬成的“金汁”，是守城者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武器之一。
“倒！”
随着守军校尉带着哭腔的嘶喊，沉重的铁锅猛地倾斜！
哗——！
粘稠、滚烫、散发着致命恶臭的“金汁”瀑布般倾泻而下，正正浇在那些刚刚搭上城墙、蚁附攀爬的秦军士卒头顶！
“啊——！”
人间地狱般的惨嚎瞬间盖过了所有厮杀声。攀附在云梯上的秦军士卒首当其冲，滚烫的粘稠液体兜头淋下，皮肉瞬间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冒出刺鼻的青烟。他们像被投入滚油中的活虾，疯狂地扭动、抽搐，双手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惨叫着从高高的云梯上翻滚坠落。
城下拥挤着等待攀爬的人群，也被这从天而降的死亡之雨波及。滚烫的汁液溅落在盔甲上、裸露的皮肤上，立刻烫起巨大的水泡，随即破裂、流脓。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混合着皮肉烧糊的恐怖气味，伴随着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哀嚎，让整个战场都为之窒息。
然而，就在这片由滚烫金汁制造的恐怖炼狱边缘，在无数秦军惨叫着翻滚坠落的凄惨背景前，高台之上的白起，嘴角却缓缓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喜悦，不是嘲讽，更像是一个铸剑师看到精心锻造的利刃终于找到了试其锋芒的砥石时，那种近乎冷酷的满意。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寒冰般的幽光微微一闪，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匕首。
“时候到了。”他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身边的副将才能勉强捕捉。
副将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他太清楚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更清楚接下来要登场的是什么。
他强压下心头的寒意，嘶声高喊：“武卒营！出击！”
呜——！呜——！呜——！
三声低沉、压抑、如同深渊巨兽喘息般的号角声，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与哀嚎，清晰地响起。这号角声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混乱的战场都仿佛为之一滞。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踏着大地的脉搏骤然响起。一支从未在之前的攻击中露面的军队，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从秦军大阵中沉默地涌出，直扑那面被滚油和金汁浸染、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城墙！
这就是白起手中最锋利的匕首——武卒营，整个秦军中最强的三千士卒！
他们与普通的秦军锐士截然不同。每一个士卒都异常高大魁梧，如同移动的铁塔，统帅更是大秦第一猛将李存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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