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穿堂呼啸，雨落如珠玉坠盘。
大殿内堂的十二张席位，随着夏川真诚的最终落座，正式宣告满员。
此前的喧嚣与纷争仿佛全然过去，至此，真正的会议方正式开始。
夏川真诚将众人投来的、或是瞠目结舌，或是难以置信的视线尽收眼底，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淡笑。
呵，一个个的把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想干嘛？以为我不会吗？
夏川真诚眼中锐利的神光骤然凝聚，直逼主位之上的橘芽乃而去！
“听绿姬说，神女殿下通晓古今，神通广大，乃是橘家时雨神社至高宫司。”
“我嘛，就特别好奇。敢问你橘家世代侍奉的，是何方神明？”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微微有些错愕。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率先询问有关橘千冬的事迹，毕竟那关乎他右眼的问题悬而未决。
这一刻，橘芽乃纤长的美眸轻眨，略作沉吟一番后，才弯起眼睛，漾开一抹温婉笑意道：“这倒不算什么秘密。公元794年，延历十三年十一月廿九日，距今大约一千两百多年以前，橘家承蒙「雨神」垂青而生。”
“从此以后，家族世代虔诚侍奉伟大的雨神大人。”
“因此，吾族还专门设立了「雨神祀」。每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平安夜，举族感恩雨神大人的浩荡恩惠，并诚心祈愿下一年的风调雨顺与平安……”
“喂！橘芽乃！”橘千秋猛地扭头瞪向橘芽乃，声音尖锐，“雨神祀这等祭祀机密你怎能……！”
她话未说完，但其中蕴含的惊怒与不赞同已昭然若揭。
橘芽乃告知夏川真诚雨神大人的存在她没意见，可关乎每年最神圣、最至关重要的雨神祀之具体时日，她……她怎能就这样轻易宣之于口？
除去橘千秋的激烈反应，其余橘家人眼中也纷纷投去不解与疑惑的目光。
天臣悟见气氛陡然再次变得凝重，作为场中唯二的外族人，他捻着胡须思虑再三，还是清了清嗓子，试图为夏川真诚解围：“不过是雨神祀举行的日期而已，夏川真诚就算知道了，其实也无伤大雅。”
“可他去过绝区！”
“而且还活着出来了！”橘千秋立刻再次强调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场面霎时再次一寂。
夏川真诚此前确实亲口承认了的，他在绝区那个吞噬一切希望的鬼地方待过。
若只是待过的话，众人还未必会如此谈其色变。
可关键是，夏川真诚不仅待了，还活着出来了……
而且年纪如此之轻，这就显得格外可怕了！
“试问，谁知道他是怎么从那个一旦被抓进去，就绝无生还可能的人间炼狱出来的？”橘千秋目光如刀，直勾勾地凝视着夏川真诚的右眼，语气刻薄地冷笑道。
紧挨着夏川真诚右手边末位坐着的橘千夏也轻飘飘地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呵~总不可能是凭本事杀出来的吧？”
“喂！我说你俩简直不要太过分！”橘时雫“啪”地一声拍案而起，纤指主要戳向姐姐橘千秋的方向破口大骂道：“你这混账就非要揪着这件事死死不放吗？真诚小弟既然能出来那就是他的能耐！”
“难道橘千冬死在里面了，你还能霸道地不允许其他有本事的人逃出来？”
“这凭什么？！”
“你问凭什么……？”橘千秋缓缓移动视线盯上她，同时一手指着夏川真诚，胸中同样怒火中烧道：“橘时雫！你的意思是——就凭他一个在外界摸爬滚打长大的、野生夏川家少主，能在八年前，区区12、3岁的时候，竟有能力杀掉当时已成长到17岁的千冬吗？”
“千冬自幼天资过人，纵使不说他彼时的瞳力掌握能完全超越你我，但以那时那般年幼孱弱的夏川真诚，断然绝不可能有能力杀掉他！”
此刻，两个女人如同针尖对麦芒，再次为各自在乎的男人激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话锋一转，橘千秋又痛心疾首地道：“可血淋淋的事实却是，千冬死了！他夺走右眼，活了下来！”
“要说这里面没有实力足以碾压千冬的第三者涉足，我绝不相信！”
“他夏川真诚作为绝区自千年前建立以来……第一个活着走出来的人，绝对有问题！”
“这一点，你要如何否认？！”
话落，橘时雫神色微微一滞。
乍一听……似乎还真的颇有道理！
场中其他人闻言也是面色凝重，默默垂首，沉心咀嚼起了橘千秋话中的逻辑来。
夏川真诚身为开天辟地第一个从绝区活着出来的人，他与绝区……或是说绝区背后的掌控者，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问题？
显然，问题很大！
对此，夏川真诚只是默不作声，他记忆支离破碎，无法为自己有力辩驳什么。
而相比众人的沉默与动摇，橘时雫仅仅是失神片刻后，竟再次毫无保留地信任起夏川真诚来。
她深深看了眼夏川真诚双眸中那奇异闪烁的一蓝一金异光，贝齿一咬，斩钉截铁地反驳道：“叽里呱啦啰嗦这么多，都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主观臆测而已！”
“要我说，真诚小弟他凭什么就不能是靠自己的实力和智慧走出绝区的？”
“你橘千秋了解绝区多少？就敢狂妄地断言自古以来一个逃出来的人都没有！”
“从千年前落成的第一所绝区，001号开始，全球各国目前总共已知的绝区数量是407座！”
“如此庞大基数，千年以来其中究竟有没有人，又有多少人曾成功逃出来过，你知道个鬼就敢大放厥词说一个没有？”
“换位思考，倘若你是从绝区逃出来的人，难道会敲锣打鼓、到处声张——「啊，我终于从绝区活着出来啦！感恩天，感恩地，感恩每一个在苦难日夜里咬牙坚持的自己！」”
“「爸爸妈妈，我成功啦！」”
看着橘时雫那声情并茂、眉飞色舞、甚至手舞足蹈的夸张即兴表演，橘千秋脸都气黑了！
她刚想厉声开口，橘时雫就猛地转头，神情庄重地看向橘芽乃，语调沉稳道：“芽乃神女，您是当世神女，曾蒙雨神大人的意志垂聆，知晓的秘辛肯定比我们深远。”
“如果让您公正评判，千年来，绝区囚禁过的亿万生灵中，成功逃出生天的人，究竟存不存在。”
“您……就敢如橘千秋这井底之蛙一般，武断地肯定一个先例也绝无吗？”
话落，众人的视线如同聚光灯般再次齐刷刷聚焦在橘芽乃沉静的身上。
其中橘千秋的视线更是炽热如火，迫切期待她会给出足以定鼎乾坤的答案。
对此，橘芽乃只是淡然微微摇头，唇边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焉知无漏网之鱼？我虽为神女，却也非全知全能，无法言之凿凿地肯定那样的人一无永无，绝无仅有。”
“看吧！神女殿下都亲口这么说了！”
橘时雫立刻眉开眼笑地指着橘千秋鼻子，得意洋洋地鄙视道：“你橘千秋今年也不过30岁出头，知道些皮毛就敢拿出来充大瓣蒜，也不嫌丢人现眼！”
“你……！”橘千秋额头青筋暴起，猛地捂着胸口，气得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橘时雫乘胜追击，目光如电环顾在场所有人一眼，随后灼灼看向夏川真诚，朗声宣告：“我橘时雫反正坚信真诚小弟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走出来的！”
“铁证如山，大家也都亲眼看到了，真诚小弟的右眼，也就是那位神才橘千冬的遗物——右时雨瞳，在他的意志操控下，现已能做到如臂使指般的「自由开眼」！”
说着，她玉手一抬，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指尖，牢牢聚焦在了夏川真诚那只幽蓝深邃的右眼之上。
那只右眼，此刻正散发着她们橘家人所最为熟悉的、瑰丽而危险的开眼辉光。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夏川真诚的的确确自如地开启了那只眼睛。
而这，本身就是力量掌控的绝佳证明。
见自己气势已然占领上风，橘时雫嘴角得意地高高翘起，昂首挺胸继续她的科普：“要知道，在咱们橘家，时雨瞳想要开眼，除了在幼年觉醒时那次自然开眼，其后就只有当瞳力累积到足以达到个人时雨瞳基础10%的掌握程度后，才能尝试再次开启。”
“而此后，还需经年累月的勤加练习才能臻至自由开眼的境界。”
“每个人时雨瞳的潜能都天差地别，强如咱们的至尊神女橘芽乃，她那高达90%多的惊世掌控度，至今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让时雨瞳闭合！”
“而是只能让它恒久保持开启的状态……”
“根本原因，就是她的那双时雨瞳蕴含的威能太过浩瀚磅礴了！”
橘芽乃闻言摇头失笑，对橘时雫突然好为人师，在给夏川真诚做启蒙教导的行为颇感有趣。
此刻，夏川真诚确实听得前所未有地认真。
他是从前不久，试图扣了眼珠子才惊骇发觉自己似乎能稍微调动一点这只眼睛力量的。
刚才坐下时他暗中调动了卡缇娜的黄金三叉戟内，融合后仍剩余的一丝女神、天使与品质之力的奇异融合力量。
夏川真诚将这股源于神性的特殊力量的融合体称为——天神量力。
那是他以那把无名骑士长剑与神圣三叉戟作为媒介才机缘巧合得到的力量。
运用时，会在他左眼显现反馈，绽放纯净的白金之光。
与橘家人时雨瞳的瑰丽异光截然不同，左眼的白光只是一种外在形态表征而已。
可现在听橘时雫深入浅出的讲解，夏川真诚沉寂的心不禁有些火热了起来。
过去在未曾来到橘家之前，这只右眼如同沉睡的死物，毫无异样，他甚至压根不曾注意过。
但现在一切却截然不同了，听起来……他似乎真能掌握那位橘千冬遗留下的、蕴藏着恐怖力量的右眼！
那这岂不就是意味着，他终将也能驾驭橘家人那般动辄干碎屋顶、举手投足间毁天灭地的超凡力量吗？
那样的话，未来对抗恶魔，无疑将成为他最大的一张底牌！
见夏川真诚眼中被点燃了浓厚的兴趣，目光直勾勾地锁定自己，橘时雫脸上的笑容不由愈发明媚灿烂了。
小样儿，就不信姐这样还拿不下你！
橘时雫挺直腰背，深吸口气，继续她的演说：“咱们神女殿下的时雨瞳之强大，早就是全橘家上下心服口服的巅峰了！”
“但令人扼腕的是，时至今日，您掌控的深度与强度还是没有超过橘千冬那天生禀赋赋予的99%极限瞳力。” 她转向橘芽乃，语气带着一丝惋惜拱了拱手。
对此，橘芽乃只是雍容地轻笑着摇了摇头，姿态优雅地示意无妨，她对此并不介意。
得到默许后，橘时雫才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到如今尚未达到99%，从长远看，好的方面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意味着神女殿下的成长空间还极其广阔，往后一旦突破99%，乃至触摸到那传说中的100%，届时，说不定真的能蜕变为与雨神大人同等位格的存在。”
“毕竟，橘家尘封的史书上，先贤祖辈都口口相传着这样的神谕。”
“只是亘古至今尚无人企及那一步，所以具体会如何，终究无人知晓罢了。”
“至于橘千冬嘛，”橘时雫笑吟吟地踱步到夏川真诚身边，带着一丝亲昵地摸了摸他的柔软发顶。
夏川真诚此刻没在意这个，正全神贯注地听她传授知识。
被他那灼热得仿佛能点燃空气的求知眼神近距离炙烤着，橘时雫饶是脸皮不薄，但毕竟还是第一次如此和令她心动的异性肌肤相近，白皙的脸颊不由自主地飞起两朵红云。
她敏锐地察觉到姐姐橘时雨不赞同的目光扫来，趁橘时雨刚要插手将她强行挪开的电光石火间，飞快地与夏川真诚拉开一步距离，强作镇定道：“橘千冬……他呀，天生虽空有逼近极限的磅礴瞳力，但对其的精细掌控度却堪称一塌糊涂。”
“所以那时候族中经常有人拿他和神女殿下相提并论。”
“族里那些老古董们，有狂热看好橘千冬那千年最强天赋、认为其下限高得惊人的。也有持重不甚在意，固执觉得像神女殿下这样根基深厚、厚积薄发，未来潜力旷古绝今、上限深不可测的才是真正的王道。”
“真诚小弟，”橘时雫突然将问题抛给听得入神的夏川真诚，“对此，你觉得呢？”
这问题如同一块巨石落地，橘千秋才有些缓和的脸色，就骤然再次变得阴云密布。
她猛地扭头，目光恶狠狠地剜向夏川真诚，那眼神赤裸裸地在说：「你敢说半句贬低千冬的话，老娘立刻就剁碎了你！」
对此，夏川真诚报以不屑一顾的冷笑，有胆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动我试试，你敢动手我就敢站着让你干！
完全没有理会橘千秋那快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夏川真诚迎着众人目光，坦荡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首先，我觉得嘛，两位都是当世罕见的强者。”
“旷古烁今的天才，一族能有其一就够光耀门楣、崛起的了，更别说一族竟出了两位绝世至尊……”
话音未落，橘千秋鼻间便溢出一声还算满意的冷哼：“呵，那是自然！我弟千冬天赋之高何其……”
“但再厉害，”夏川真诚猛地提高声调，双手交叉，沉稳有力地撑在身前的桌面上，目光如炬地扫过在场每一张或惊愕、或审视的脸，“也注定比不过我！”
——嗡！
话音落下的刹那！
夏川真诚修长有力的手臂骤然向身侧虚空中一探！
刺目的光芒如烈阳暴涌！
一柄流淌着熔金般神辉、散发着煌煌天威的巨大三叉戟凭空凝现，被他五指牢牢握在手中！
轰——！！！
狂暴无匹的天神量力如同海啸般轰然在大殿中心爆发！
实质般的金色威压如同山岳倾覆，蛮横地压向首当其冲的橘千秋与橘千夏姐妹！
“呃啊！”
几乎同时，夏川真诚的右眼幽蓝光芒大盛，连带着橘家所有人的时雨瞳都在这瞬间不受控制地疯狂流转、光芒明灭不定！
“这、这是什么？！”橘千秋骇然失色，刚想本能地抬手凝聚瞳力反击，就绝望地发现体内瞳力竟被那三叉戟散发的浩瀚神威冲得七零八落，混乱如麻，完全无法掌控！
殿内其余人也是瞬间面色惨白，陷入同样的境地！
她们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力量居然在此刻彻底失效了！
就连端坐主位、一直都很淡定的橘芽乃，在真切看到夏川真诚手中那柄散发着无上神威的金戟时，恬静的眉头也第一次瞬间紧锁了起来！
夏川真诚挺直腰背，这一刻霸道绝伦！
装了那么久的孙子，忍了那么久的憋屈，现在如果还不站起来挺直脊梁，那往后在这处处针对自己的橘家姐妹俩前、整个橘家前、虎视眈眈的天臣家前，以及那位深不可测的天臣采一母亲与威严的爷爷前，也只有永远被人看扁的份！
“我说了，你橘家的时雨瞳是很厉害，没错！”
“但无论是早已陨落的橘千冬，还是当世无双的神女橘芽乃！”
“在我夏川真诚面前，也终究有所不如！”
“今日我既然踏足此地，那就把话与诸位彻底说明白！”
“我，夏川真诚。今日所做之事，所言之语，仅代表我夏川真诚自己，绝不代表夏川家族！”
“我去过绝区——没错！你橘家橘千冬是我所杀——也没错！”
“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一脸惊愕的天臣悟与眼神瞬间转冷的橘时雨，话在喉头滚了几滚，终究还是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吼了出来：“天臣爷爷，时雨阿姨！天臣采一她……我在来之前闯入她的闺房，行为孟浪，轻薄非礼了她！”
“她被我气哭了！千错万错皆在我身，对不起！！”
“我夏川真诚一人做事一人当！”
“橘千冬的右眼，我既然能用，那就要了！”
“天臣采一这个人，我也要了！”
“谁有意见，”他将手中金戟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那就请现在站出来！用实力打服我！”
“今日，纵使我血溅死在这里，也无需谁负责！”
“现在，” 夏川真诚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 “谁赞成？谁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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