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腾国际顾泽私人公寓，江程煜的卧室里一片静谧。
洁白的大床中央，江程煜平躺着，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呼吸急促而沉滞，胸膛随着不平稳的气息微微起伏，显然正陷在一场无法挣脱的梦魇里。
梦里依旧是滕家寿宴的喧嚣。衣香鬓影的宾客往来穿梭，
各企业商贾端着酒杯涌向老爷子，他和滕子京站在一旁，一一笑着回敬。
眼角的余光里，江朔坐在对面，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眼神冷得像冰，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都冻结。
江程煜刻意避开那道目光，把重心全放在应酬上，
和来客寒暄、奉承，在推杯换盏中周旋，试图用热闹冲淡心底的滞涩。
顾泽不知何时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色难看，被几个粉丝围着敬酒、合影，显得有些应付不来。
江程煜看不过去，上前替他挡了几杯，顾泽抬起眼，眸子里蒙着层醉意，
眼神却异常柔和，轻声道：“程煜，谢谢你。”
话音刚落，他伸手勾住江程煜的脖子，微微仰头，薄唇带着酒气凑了过来。
“小魔兽……”
穆小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清清爽爽的，像夏日里的一阵凉风。
江程煜猛地回头，就见穆小吉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阳光灿烂的笑，那笑容干净得能治愈一切阴霾。
他胸口猛地一暖，像是有团火在燃烧，下意识就想迈开腿迎上去。
“程煜，我头好沉，我们回家吧？”顾泽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拉了拉他的胳膊。
江程煜的目光在穆小吉和顾泽之间挣扎片刻，
最终还是决绝地抬手扶住顾泽的腰，转身快步往外走。
他不敢再看穆小吉的眼睛，怕那里面的光会让自己动摇。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碗碟破碎声，紧接着是众人的惊呼。
江程煜心头一紧，猛地回头——穆小吉站在原地，
额头上汩汩地淌着血，混着菜汁顺着脸颊往下流，染红了浅色的西装。
可他脸上竟还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任由鲜血肆意流淌，
眼神直直地看着江程煜，像是在无声地安慰“幸好伤的不是你”，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小吉！”江程煜失声喊道。
他潜意识里清楚，去医院的路上穆小吉醒过，只是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可此刻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看着那片刺目的红，他却鬼使神差地心一横，扶着顾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爸爸！爸爸！对不起爸爸！”江朔的哭声撕心裂肺，带着绝望的恐惧，
“小爹爹已经不要我了，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江程煜再次回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几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将穆小吉轻轻放在上面。
其中一人拿起白色的布单，缓缓盖在了穆小吉脸上，遮住了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
“不——”江程煜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推开医护人员，声音嘶哑地怒吼，
“他只是头部皮外伤！没有死！你们凭什么把他盖起来？！”
“江先生，请你冷静一点。”两名医护人员拉住他，语气沉重，
“穆小吉已经抢救无效了，请你别再固执，让他安息吧。”
“不可能，明明他只是皮外伤……”江程煜浑身颤抖，双腿一软，重重地瘫坐在地上。
他看向江朔，孩子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小脸涨得通红，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绝望的样子像把刀，狠狠扎进他心里。
急救车的引擎发动，缓缓驶离。江程煜挣扎着爬起来，
一步一跌地追赶，膝盖磕在地上磨出血也浑然不觉。
“小吉！小吉！你没有死对不对？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小吉……小吉……”
梦外，江程煜左手紧紧攥着被子，指节泛白，眼泪浸湿了枕巾，嘴里不停呢喃着这个名字。
密密麻麻的汗珠爬满他的脸颊，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他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像要跳出胸腔。
窗外不知何时亮了，房间里传来稀疏的动静，像是有小爪子在挠地板。
他定了定神，拿过手机看了时间，上午十点多，早上好没投喂圣雪，急忙喊道：“圣雪？圣雪？”
目光慌乱地环顾四周，卧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阳台的窗户没关，
白色的窗帘被晨风吹得轻轻摆动，扬起优美的弧度。
江程煜下意识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走到墙角的零食架前，拿起一包胡萝卜干，这是圣雪最喜欢的零食。
撕开包装袋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朝着阳台走去，
轻声道：“圣雪，你的胡萝卜干，快过来吃。”
走到藤椅边坐下，他又喊了两声：“圣雪……圣雪？”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金匠湾别墅里，江朔的卧室里，
江程煜面对江朔一连串的质问，能答的干脆利索；毫不犹豫。
唯独关于穆小吉的质问，他始终不知道如何抉择是好。
房门虚掩着，小白马闯了进来，陷入了紧张的氛围，
江程煜借机背对着江朔道：“圣雪还你，你带去G城吧。”话音刚落，离开了卧室。
“啪嗒。”
手里的胡萝卜干袋子掉在地上，橙黄色的碎屑撒了一地。
江程煜看着那摊碎屑，苦涩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自嘲和落寞。
“俗话说孤家寡人……大概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的吧。”
他的目光失落的望向天际，和煦的暖阳金灿灿的光芒泼洒下来，
照亮了远处的楼宇，也照亮了他脸上的泪痕。
可那明媚的光，却仿佛照不进他心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暗，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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