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朱常洛挥手打断旎啸之话，正色道：“先生之意，本宫岂会不明？那些官员之中，确有人支持本宫，更有甚者，如外界所传，乃本宫心腹。
“然则，纵是如此，若犯下滔天大罪，欲颠覆社稷江山，又岂能因本宫之故，而免其罪责，不按律当诛？”
旎啸听罢，心中满意，微微颔首。
哪知朱常洛话锋一转，面带怒意：“不过本宫听闻，尚有两名恶贼未被捉拿归案，更未诛杀。”
“哦？”旎啸闻言，不禁皱眉相问。
朱常洛咬牙切齿，恨声道：“一者乃假扮道人之明夷散人，另一人，却是个年轻女子，唤作云霓师君。”
旎啸听得，心中顿时明了是何缘故，然则又不便揭破太子之言，只得继续静听其说。
“此二人着实可恨至极！仗着自己有几分本领，便在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肆意出手争斗，伤及无辜百姓，实乃罪大恶极！”
朱常洛说罢，满脸愤然之色，面红如枣，眼睁似铜铃，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二人生吞活剥。
旎啸听闻，心中五味杂陈，也渐渐明了太子的心思。
果不其然，那朱常洛长叹一声，凄然道：“先生应是知晓，本宫虽贵为大明太子，然每日却如坐针毡，夜半时分，常被噩梦惊醒。可即便如此，连个能诉说心事之人，都未曾有啊。”
言罢，太子瞥了旎啸一眼，见旎啸默然不语，又接着说道：“幸得上天眷顾，去年本宫有幸邂逅一可心女子。此女知书达理，聪慧贤良，端的是难得佳人。特别是本宫与她在保安寺再度相逢，方知本宫与她竟是前世注定的缘分。”
旎啸心中暗笑，知晓太子所言女子，正是文萱。只是太子若知晓文萱过往种种，不知又当作何感想。
这时，朱常洛悲从中来，涕泗横流，泣声道：“本宫一片赤诚之心，终是打动伊人，与她结为秦晋之好，共效于飞之乐……”
言至此处，朱常洛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旎啸身上。
旎啸无奈，只得以询问之目光，佯作倾听之态。
朱常洛复又说道：“然先生亦知，迎娶一女子，规矩流程繁杂至极。再者，本宫想来，父皇定不会轻易应允此事。本宫更恐有人借此生事，构陷本宫……”
旎啸微微颔首，以示明了太子心中所虑。
朱常洛见状，神色稍缓，然片刻之后，又一脸悲愤，“本宫与那女子本已珠胎暗结，本宫亦欲在那时，硬着头皮向父皇禀明此事，将她迎娶回宫。
“哪曾想那明夷散人与云霓师君好生可恶，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于街道民宿之中大打出手。此二人虽武功高强，然在周围百姓眼中，却视若蝼蚁，肆意践踏！”
说着说着，朱常洛眼中泪光闪烁，见旎啸目光投来，顿觉失态，忙扭头以袖拭泪，凄凄切切言道：“可怜本宫与她之骨血，竟在那两恶贼打斗之际，受惊而夭，失了，没了……”
言罢，朱常洛再难自抑，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悲然自语道：“本宫与她的孩儿，没了，没了……”
对于文萱之事，旎啸自是心知肚明。
眼见太子如此悲痛，他也不知如何安慰。
然他心知肚明，此刻无论如何相劝，太子也不可能放弃那文萱。即便将文萱陈年旧事，乃至她与其母徐晓云之不堪过往和盘托出，也只会惹得太子不悦，甚至心生怨恨。
眼见太子伤心欲绝，旎啸只好温言安慰：“殿下莫要如此难过，或许不久之后，你们又会喜得麟儿呢？”
朱常洛听罢，顿时面露激动之色，双手紧握旎啸之手，急切问道：“先生，此言当真？本宫亦曾如此思量，然那关门主关傲却说，恐本宫与萧萱姑娘此生难有子嗣矣。”
旎啸见说，心中郁闷难当，对于文萱之事，关傲早已告知于他。
见旎啸默然不语，朱常洛又急道：“文萱怎会不能再生子嗣？先生医术通神，定有良策，定能妙手回春，对吧？”
旎啸听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尴尬一笑，连退数步，微微躬身拱手。
朱常洛见状，方觉自己失态，忙拭去泪水，坐下后说道：“本宫知晓，定是先生令关傲如此对本宫所言，恐本宫为女色所迷。然则，那位萧萱姑娘，品性端庄，且对本宫一往情深，本宫能深切感受到她对本宫之爱意。”
旎啸闻言，更是尴尬难当，只得躬身埋首，不敢直视。
朱常洛面带三分恳切，七分威严之态，嘴上说道：“先生，还望你出手相助。本宫深信，凭先生那妙手仁心、高超医术，定能令她药到病除，重焕生机。”
旎啸听罢，只得拱手应道：“微臣自当尽力而为，不负殿下所托。”
朱常洛听罢，似有不悦之色，然亦不好强人所难。
沉默片刻，他忽地一脸愤然，“至于那明夷散人与云霓师君二贼，先生定要为本宫将其捉拿归案，诛杀殆尽，以泄本宫心头之恨！”
旎啸见状，心中不免失望，遂暗示道：“殿下，如今那冉文石一案已然水落石出，然牵连官员众多，补缺官员需层层选拔，方能胜任。殿下身为大明太子，理应为圣上分忧解难，共理朝政……”
不想朱常洛一挥手，拉下面孔，“那些朝堂之事，自有父皇与朝廷诸公操持。本宫虽为大明储君，却不能任人唯亲，坏了朝纲。倒是先生，难道对明夷散人与云霓师君这般恶徒，竟要坐视不理，不予缉拿诛杀吗？”
旎啸见说，一时语塞，心中为这位太子苦涩不已，只得拱手默默而立，无言以对。
哪知朱常洛竟咄咄逼人，霍然起身，面带威严，厉声道：“先生，莫非定要本宫请父皇下旨，你才肯应允此事乎？世间皆传先生大义凛然，不顾名利而保天下苍生，除恶诛妖，如今那明夷散人与云霓师君当街行恶，如此罪大恶极之徒，难道不该诛杀吗？”
旎啸听得，望了太子一眼，心中五味杂陈，只得以手拱礼，欲转身离去。
恰此时，朱常洛似有所悟，面色骤变，和颜悦色道：“听闻那云霓师君亦是来寻先生晦气，与先生似有深仇大恨，然此……”
旎啸面带一丝怒色，拱手道：“殿下，此事圣上早已洞悉。再者，如何对付此二人，微臣心中已有计较。只因微臣事务繁多，就此告退。”
言罢，旎啸再次拱手，转身欲去。
至外间，遇朱由校，旎啸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示意，正欲离去，不想朱由校跑上前来，扯住其衣，弱弱问道：“可是父亲惹先生不高兴了？”
面对这稚嫩孩童，旎啸只是轻抚朱由校之头，温言道：“校哥儿莫要多想。”
言罢，他望了望那角落中站立的魏进忠一眼，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开了勖勤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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